一、雪原的儘頭是春
五人折返,雪線在身後漸合,像一場落幕的劇,帷幕合攏,卻不再遮掩真相。
極夜褪成極晝,風開始帶濕意,雪原儘頭,第一次出現裸露的黑土,土上冒出針尖大的綠。
伊芙琳下馬,以指尖觸土,綠芽蜷如嬰兒,卻固執地頂開凍雪,把尖端伸向仍冷的風。
“春來了。”她低聲道,像在宣布一個秘密。
賽蒙卻搖頭,掌心貼胸——
那裡,無跳的種子輕輕翻身,像對季節毫無興趣,隻對“無名”保持敬畏。
二、碑
再南行三日,出現一座無名的驛站。
驛站無旗,門楣卻懸著半截銅鐘,鐘麵刻有一行逆龍文,字跡與冰穹門楣如出一轍:
“無名者,得立碑;
立碑者,得忘名。”
鐘下,立著一塊黑石,石麵光滑,無字,卻滿是細小劃痕,像被無數指甲反複抓撓。
驛站主人是個盲眼老嫗,她聽見蹄聲,也不問來客姓名,隻遞上一把銅鑿,鑿柄纏發,發色半金半白。
“想過去,就留點什麼。”
她指黑石,“留完了,碑會替你們忘。”
三、留名
柯勒先上前,以箭鏃劃石,落下幾粒火星,火星轉瞬即滅,石麵卻浮現一隻夜眼隼輪廓,輪廓一閃,即被黑石吞沒。
盲嫗側耳,似聽見什麼,點頭:“鷹已忘飛。”
阿蕾姊妹攜手,以冰杖為筆,並列刻下一枚六角霜花,花成即碎,碎聲如鈴,盲嫗再點頭:“霜已忘寒。”
加拉哈德用斷袖拂石,袖上血跡拓出一道弧,像殘缺的月,月痕隱去,他忽然大笑,笑聲空洞,卻不再咳嗽:“臂已忘痛。”
賽蒙最後接過銅鑿,卻遲遲不落手。
他抬眼,看黑石,石麵映出自己——
沒有臉,隻有胸腔裡那粒透明的種子,在暗處微微發光。
少年忽然以鑿尖對準胸口,輕輕一挑,種子脫體而出,落在石麵,發出極輕的“叮”。
種子即化,化為一灘清水,水不滲,不流,隻在石麵凝成一麵圓鏡,鏡裡映出眾人背影,卻無賽蒙。
盲嫗俯身,以指觸鏡,鏡麵碎成粉,粉被風吹散,散前最後一瞬,映出少年真名——
卻無人看清,風已替世界抹平。
盲嫗抬頭,空洞眼眶對著賽蒙,聲音像雪裡篩過的沙:“你已忘生。”
四、碑後
石鏡碎儘,碑背悄然開啟,露出一條暗道,道壁以黑冰砌成,冰內封著無數張臉——
有皇帝,有攝政王,有鐘鴉,有火犁,有舊朝文武,也有舊朝百姓。
他們皆張口,卻無聲,像被提前收取的遺像。
暗道儘頭,是一點微綠,綠得刺眼,像春被壓縮成針尖,固執地亮在儘頭。
伊芙琳率先踏入,回頭望賽蒙——
少年站在碑前,影子被黑石吞去一半,另一半落在光裡,淡得幾乎透明。
“走嗎?”她問。
賽蒙抬腳,卻不再按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