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北進
根須的金刻度在腳下延伸,像一條由春草私自鑄造的官道,卻拒絕任何車轍與馬蹄。
賽蒙徒步,足背纏須,每一步都踩碎薄霜,霜殼下的火粉飛濺,在空中凝成細小的“蒙”字,又一閃即滅。
伊芙琳執劍在前,劍尖挑起金霧,霧沾刃即化水,水沿劍脊滴落,在草葉上刻出同樣的倒寫音節。
柯勒張弓,以雁羽為箭,射向高空,箭矢穿透火鴉撒下的火粉,粉隨羽落,像一場逆向的雪,為眾人引路。
阿蕾姊妹手執冰杖,杖頭輕點土地,凍土因此裂開微縫,讓根須得以呼吸,也讓地底殘留的龍眠骨粉不再作祟。
加拉哈德斷袖隨風,袖中空蕩,卻時時飄出極淡的酒香,香落在金刻度上,催芽,也催回憶——
回憶裡,皇座、鐘聲、血詔,終被春風吹成無關緊要的塵埃。
二、州府
第七日,金刻度儘頭,出現一座邊陲州府——
政州。
城牆以黑磚壘砌,磚麵嵌滿倒寫“蒙”字,像無數張被壓抑的口,在同時默念同一個無名音節。
城門大開,卻無守卒,門洞上方懸著半麵銅鐘,鐘體裂痕縱橫,裂痕裡嵌著火粉,火粉流動,拚成一張殘缺的臉——
攝政王,或者說,是火遺在借用舊臉,練習如何再次統治。
府內街道空曠,民居門窗緊閉,唯正衙前聚滿人。
人群靜默,以額觸地,額心皆烙有倒寫“蒙”字,烙痕尚新,滲血未乾。
衙門前立一座新鑄的銅座,座無椅麵,隻一根中空銅柱,柱頂開口,像等人把心放進去。
柱身刻滿律條,律文皆是逆龍文,卻被人以朱筆添上注釋:
“無名者,須獻心;
有心者,須歸政。”
三、歸政
銅柱旁,立一官,戴無翼烏紗,穿無紋絳袍,袍下空蕩,似無軀體,隻一張臉懸在領口——
臉是平的,像被熨鬥燙過,五官淡到幾乎消失,唯嘴角一粒金豆,閃爍如舊日龍瞳。
官開口,聲音自銅柱內回響,像千百人同時低語:
“第七子,蒙——
政州等你歸政。”
賽蒙踏前一步,足背根須自動鬆脫,金豆沿地滾,滾至銅柱腳下,被柱口吸力牽引,化作一縷火線,鑽入柱心。
柱內立刻傳出心跳——
咚、哢。
半冰半火,與舊朝皇座同頻。
官伸手,手亦中空,唯指尖滴落金液,液落地成字,仍是倒寫“蒙”,卻一筆一劃,像給孩童描紅。
“歸政,即歸心;
歸心,即歸名。”
伊芙琳橫劍,擋在賽蒙前,劍尖指官,卻指了個空——
官無實體,隻是一張被火遺撐起的皮影。
柯勒張弓,箭矢穿透官影,影碎即合,合時嘴角金豆更大,亮得像一盞提燈。
阿蕾以冰杖頓地,地麵逆寫“蒙”字被寒霜覆蓋,霜成即碎,碎字飛起,被銅柱吸入口中,柱心跳更急。
加拉哈德解下酒壺,壺中殘酒潑向柱腳,酒遇火即燃,燃而不熱,隻把銅柱照得透明——
柱內,金火正凝成半顆心形,缺處,正等人補齊。
四、拒政
賽蒙抬手,按住自己胸口——
那裡,空洞仍在,卻不再流血,隻飄出細細白霧,霧凝成一朵六角霜花,花芯映出舊日皇座,卻轉瞬即逝。
少年上前,指尖觸銅柱,柱口火舌立刻舔來,像舊犬識主,卻在他指腹處,被一層薄霜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