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黎明,像被鈍刀割開的魚肚,泛出慘白的光。
林淵用斷劍當拐杖,一步一拖,半張血臉結著赤霜,另半張白骨裸露,牙關每咬一次,骨屑就簌簌掉。
可他腰杆筆直——
第七瓣骨苞正貼在脊背中央,每跳一下,就把斷骨縫一寸;
痛,卻讓他更清醒。
十裡之外,聽雪樓原址。
昨夜爆炸留下的巨坑竟被一夜新樓填平——
九層冰闕,簷角懸風鈴,鈴舌是小小紙梅花,無風自響,聲音像嬰兒笑。
樓門匾額空白無字,隻在左下角嵌著半張血淋淋的臉皮,五官扭曲,卻赫然是林淵被撕下的那半張!
門前三十六名白衣人負手而立,人人臉上戴著無五官的白銀麵具,左眼角卻統一缺一塊,像被人生挖去痣。
林淵停在三丈外,斷劍“叮”地插地,血順著劍脊流進雪裡,瞬間開出七瓣梅。
“弑母者,可上樓。”
最前方白衣人開口,聲音卻從樓內傳來,層層回蕩,像一百個人同時說話,“門票——另一半臉。”
林淵抬眼,白骨半邊嘴唇勾起:“想要臉,自己來拿。”
話音未落,三十六人同時拔劍。
劍身薄如蟬翼,通體透明,劍脊裡凍著一根根黑發,像封印的怨魂。
“無麵樓·發雪劍陣”——
以發為魂,以雪為刃,陣啟,發斷,人亡。
三十六劍同時刺雪,劍尖挑起黑發,黑發瞬間暴長,化作漫天雪絲,根根直指林淵殘臉。
林淵不避,反手一掌拍在自己胸口——
第七瓣骨苞“噗”地裂開,一股黑紅血氣順著脊背噴薄而出,在空中凝成一張無齒巨口,“哢嚓”一聲,咬斷所有雪絲。
斷發落地,化作滿地紙梅花,花瓣上字跡新鮮:
“弑母者,上樓必死。”
林淵踩著花瓣前行,每一步,腳下就綻開一朵血梅,三十六名白衣人同時後退一步,麵具左眼的缺口裡同時滲血。
第九步,樓門自開。
漆黑門洞像一張豎著的嘴,舌頭是延伸向上的冰階,一路鋪到九層樓頂。
樓內無光,卻有無數鏡子,鏡裡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一張張缺了左眼角的臉——
曆代第七子、紙梅客、甚至少年林淵自己。
“鏡裡,都是你撕下來的債。”
聲音從樓頂飄下,溫柔而空洞,像母親臨終的歎息。
林淵拄劍登樓,每上一層,鏡子就碎一麵,碎片落地,化作一張血淋淋的臉皮,自動貼向他白骨半邊。
第七層時,臉皮已拚到下巴,隻差左眼角。
樓頂,寒風穿堂,無燈,卻亮如白晝——
穹頂懸著一顆巨大的冰球,球心凍著一朵七瓣梅花,梅蕊處釘著一截斷劍,正是林淵方才插地的那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