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口井,
井口蓋著一塊銅版,
版上刻著“史”字。
紅線正是從“史”字最後一捺裡伸出,
仿佛曆史本身在釣他。
第八子腳踏銅版,
低頭,
看見井水裡映出的不是自己,
而是一卷尚未書寫的《八朝實錄》。
卷首空著一行,
等他填名。
他伸手蘸舌血,
正要落字,
井水忽然上漲,
一張人臉浮出——
是史官的臉,
卻缺了舌,
隻剩一個黑窟窿。
史官張口,
窟窿裡噴出墨汁,
墨在空中凝成一行字:
“欲填我史,
先償我舌。”
第八子咧嘴,
露出兩排細若米粟的牙,
牙縫間竟嵌著無數縮小版的“國姓”。
他咬破舌尖,
把血噴向史官。
血珠在空中化作七十三根舌針,
每一根都繡著“第七子”的遺言。
舌針紮進史官黑洞,
發出一聲極輕的“叮”,
像印章蓋在綢緞上。
史官的臉隨即潰散,
化作一張空白冊頁,
飄然落在第八子掌心。
冊頁正麵,
是第七子最後的模樣——
被拆成七十三片的唇,
仍在翕動,
卻隻剩一句:
“弟,
替我活下去,
也替我死。”
冊頁背麵,
卻是一片朱紅印泥,
印泥裡浮出八枚蝌蚪文:
“逆舌為印,
偷天為璽。”
第八子合上冊頁,
把它按在自己胸口。
胸口立刻陷出一個凹印,
形狀正是那裂成兩半的玉璽。
凹印裡,
銀蠶探出頭,
吐絲把冊頁縫進他心臟,
每一針,
都替他記一次心跳。
心跳聲傳出,
竟與更鼓同步,
卻又比更鼓快半拍——
那是偷來的半拍國姓,
如今成了他的命。
走廊開始崩塌,
舌頭一根根熄滅,
像被無形之手掐斷的燭芯。
第八子轉身,
赤足奔向出口,
每一步,
腳下都生出一朵銀白草,
草心托著一粒血珠,
珠裡映出不同的未來——
有的未來,
他坐在龍椅上,
腳下跪著沒有臉的百官;
有的未來,
他被縛在史官筆端,
被寫成“戾嬰”;
有的未來,
他隻是一陣風,
吹過即散。
他隻看一眼,
便把每一朵銀草連根拔起,
塞進自己肚臍。
肚臍立刻裂開,
像第二張嘴,
把無數未來囫圇吞下。
吃飽的瞬間,
他身形再長,
已如七歲童,
眉眼間隱約帶著第七子的輪廓,
卻更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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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柄剛出鞘的軟劍,
劍尖還滴著未冷的胎血。
出口處,
天已微亮,
卻亮得異常——
太陽是方的,
像一塊被裁齊的璽印,
高懸在禁城之上,
把每一道影子都壓成薄片。
第八子站在晨光裡,
仰頭,
對著方日伸出舌頭。
舌頭竟也變成方形,
舌尖托著那半顆朱砂痣,
痣裡“篡”字一閃,
把方日的一角啃下一口。
天空立刻露出黑洞,
黑洞裡落下無數玉璽碎片,
每一片都鐫刻著不同的年號,
像一場遲到了七百年的雪。
他伸手接一片,
按在自己胸口凹印上。
碎片與凹印嚴絲合縫,
發出“哢嗒”一聲——
那是偷天換日的鎖簧,
也是曆史翻頁的脆響。
鎖簧響過,
禁城所有門闕同時錯位,
把“東”改寫成“西”,
把“出”改寫成“入”,
把“第七子”改寫成
——“未完”。
第八子低頭,
對著胸口輕聲說:
“哥,
你拆版已儘,
我拆天才剛開始。
從今天起,
我不叫第八子,
我叫——
‘缺’。”
缺,
是少了一口,
也是多了一隙。
缺口裡,
新的風正在醞釀,
比遺詔更冷,
比玉璽更沉,
比曆史更輕。
而此刻,
史官在偏殿醒來,
發現自己舌根生出一顆新牙,
牙麵刻著小小的“八”。
他提起筆,
在《實錄》空白的扉頁上,
顫抖著寫下第一行:
“缺朝元年,
十月乙醜,
逆舌為印,
偷天為璽——
帝生於禁城之隙,
無父,
無母,
唯有一風,
一璽,
一缺。”
筆落,
墨跡未乾,
已化作一條銀蠶,
順著窗欞爬出,
爬向不知第幾個黎明。
禁城之上,
方日繼續缺角,
像被誰悄悄咬下的餅。
咬餅的人,
站在陰影裡,
舌尖抵著缺處,
輕聲數:
“一、二、三……
七子已拆,
八子已立,
九子——
尚在腹中。”
書聲隨風,
散入萬戶。
有人夢中驚醒,
摸到自己心臟少了一瓣,
卻說不清去了哪裡。
隻有禦溝裡的水知道,
那瓣心正沿著逆流,
漂向第八子的肚臍,
去換他下一次生長,
去換他——
下一次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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