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俯身,把掌心的犬齒按進門楣的齒印。
齒根與凹槽嚴絲合縫,一聲“哢——”像極幼獸斷奶時第一聲咬骨,門便開了。
門後沒有風,也沒有光,隻有一條向下延伸的喉管——
壁麵呈暗肉色,布滿環形褶紋,每隔一道褶,便嵌一枚倒鉤的牙;牙根尚帶粉紅的牙周膜,像剛被連血拔出。我腳尖才探入,整條喉管便蠕動起來,牙鉤齊刷刷轉向我,發出“請”的低鳴。
我踏進去,門在身後闔上,喉管立刻收縮,像吞一顆遲到的藥丸。
我被迫下滑,背脊擦過牙鉤,卻未被撕裂——反而被它們輕輕托住,一路向下遞送,如同傳送帶。
每過一枚牙,那牙便脫落,化作一隻小黑犬,跳入我胸口骨籠;骨籠“叮”一聲,便多一道舊傷愈合的粉痕。
七枚牙之後,骨籠已盛滿七犬,傷痕卻恰好拚成一枚完整的“褚”字,像用粉線繡在烏鐵上。
喉管儘頭,是一處空曠的胃室——
穹頂高懸,壁麵布滿褶皺,褶裡夾著無數未消化的“遺物”:
半截撥浪鼓、褪色的符紙、裂開的銅鈴、臍帶打成的死結……
它們被胃酸泡得發白,卻仍在微弱跳動,像被時間遺忘的胎器。
胃室中央,蜷著一頭巨獸,通體無皮,肌肉纖維外露,每一根肌束末端都拴著一條鎖鏈,鎖鏈儘頭沒入黑暗,不知連向何處。
巨獸沒有頭,頸腔裡卻插著一扇門——正是我那扇小北扉,此刻被放大數倍,門扇半開,門縫裡透出幽藍燈影,照出地上一個蜷縮的嬰兒。
嬰兒通體透明,體內沒有骨骼,隻有一條完整的“名字”在緩緩遊動——
那名字呈暗金色,首尾相銜,像一條吞尾蛇,卻不斷自我撕咬,每咬下一截,便化作一隻黑犬,犬身立刻被鎖鏈牽走,係入巨獸肌束。
我走近一步,嬰兒抬頭,臉與我一般無二,隻是雙眼尚未來得及長出,隻剩兩枚鑰匙孔,孔緣滴落銀色羊水,落地便成一截截斷齒。
他向我伸手,掌心裂開,露出最後一枚犬齒——
那齒比我掌中的更黑,齒根處卻刻一道白紋,正是遺詔被血糊住的“褚”字最後一筆:一橫折鉤,像封喉的刀。
我把自己的犬齒遞過去,兩枚齒尖相觸,發出“叮——”一聲脆響,胃室四壁的遺物同時停止跳動,鎖鏈齊刷刷繃緊,巨獸無頭的頸腔裡噴出一股黑霧,霧中浮起一行字:
“以第七犬,換第七筆;
以真名最後一橫,封無頭之喉。”
字成霧散,嬰兒手中的黑犬齒忽然躍起,化作一道烏光,直撲我胸口骨籠。
骨籠“哢嚓”一聲,第七道粉痕瞬間由粉轉紅,由紅轉黑,最終化作一條新鮮傷口,傷口邊緣翻出犬齒形的齒印,像被活物反咬。
與此同時,嬰兒體內的暗金名字驟然斷裂,尾端那截“者”字失去支撐,軟軟垂下,被他一把攥住,遞到我唇邊。
我張口,將最後一橫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