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雪夜鐘聲
太和殿的晨鐘撞了第七下，餘音在朱漆金釘的宮門間來回撞碎，像無數白羽利刃，劃破黎明最後的黑。
沈觀嵐將風帽拉低，隻露出一截蒼白下頜，懷裡銅匣被體溫焐得微熱，龍紋殘片卻在匣內輕震，似與鐘韻呼應。風無痕負手落後半步，赤曜斷劍以布囊裹住，劍脊龍紋與銅匣同頻，發出極輕"錚"鳴。
"鐘響九下，天子禦門。"風無痕抬眼，看向太和殿重簷飛角，"第八聲將落，第九聲未起——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沈觀嵐"嗯"了一聲，聲音散在雪霧："遞匣之前，我得先見一個人。"
"誰？"
"司天監，沈望。"
風無痕眉心微蹙，旋即明了——沈望，皇族遠支，掌星象、測國運，更擅"影刻"之術：能以銅鏡拓人形，鏡碎則影亡，影亡則人斃。皇兄布下"龍紋拚圖"，若無司天監手筆，遺詔難成真。
"好。"風無痕抬手，於宮巷暗角打出一聲呼哨，簷角立有黑影掠下——龍風營死士"墨鷂"，躬身聽令。
"兩刻之內，帶沈望至太和殿偏廡。若遇內廠阻攔——"風無痕指尖在頸側輕輕一劃，"殺。"
墨鷂領命而去，雪地上隻留一點淺痕，瞬息被風抹平。
二、司天監·影銅鏡
偏廡位於太和殿西側，重門鎖鑰，由禁軍把守。沈觀嵐出示先帝禦賜"蟠龍佩"，守衛惶恐退開，銅門吱呀啟一線，寒氣撲麵。
廡內昏暗，唯北麵開窗，窗外雪光映一輪銅鏡——徑闊三尺，背銘"天河"篆字，鏡麵卻布滿裂紋，裂紋交處，凝著一滴早已乾涸的血。
銅鏡前，青衣中年人席地而坐，指尖沾血，以血為墨，於鏡背描刻星圖。最後一筆落下，星圖連成"熒惑犯闕"之象，血線一閃，鏡麵裂紋齊齊蠕動，像無數細黑蛇。
"殿下，你來了。"沈望未回頭，聲音沙啞，"我等你，等了三年。"
沈觀嵐上前，將銅匣置於鏡側，匣蓋開啟，半枚龍紋殘片在雪光裡流轉幽紫。銅鏡似受感應，裂紋深處滲出細碎光點，光點凝成另一半龍紋，與匣中殘片隔空咬合，發出"哢"一聲輕響——
遺詔合璧，卻未完整。鏡背血圖忽然下沉，凝成一枚"缺月"形凹槽，恰對赤曜斷劍劍脊龍紋。
沈望抬手，以指尖血於鏡麵寫下一行小字：
「龍紋合，遺詔現；影銅碎，天子驚。」
字跡成，鏡麵裂紋瞬擴，"劈啪"一聲，整輪銅鏡裂作七瓣，碎片卻不墜地，反於空中自行拚合，凝成一隻"豎瞳"，與三日前的巨眼一模一樣，卻更小，更冷，更近。
豎瞳眨動，瞳孔深處映出太和殿金漆龍椅，椅上人影模糊，唯見指尖輕敲扶手，敲聲與晨鐘第八下重疊——
"咚！"
沈觀嵐眸色驟沉："皇兄已至。"
沈望卻抬手，於豎瞳正前方一握，瞳影瞬散，化作七枚銅鏡碎片，碎片於他掌心旋轉，最終凝成一枚"影鑰"——形如豎瞳，邊緣鋒利。
"殿下，想要遺詔成真，需以天子之血，為影鑰開封。"沈望將影鑰遞至少年麵前，"而天子……已在龍椅等你。"
三、第八聲鐘
晨鐘第八下，轟然回蕩。
偏廡門被推開，風雪灌入，沈觀嵐接過影鑰，指尖被鋒刃劃破，血珠滾落，卻未墜地，反被影鑰吞噬，匙心豎瞳瞬染赤色，像一滴血落入寒潭。
"走吧。"少年轉身，披風揚起，像一麵逆風的旗，"去讓龍椅上的那位，親手為遺詔開封。"
沈望卻未動，他抬手，於銅鏡碎片裂口處，輕輕一抹——碎片映出少年背影，背影被血線切割成無數碎片，每一片卻仍在前行。
"熒惑犯闕，帝星飄搖……"沈望低聲道，"殿下，你可知，你踏出此門，便再無回頭路？"
沈觀嵐未回首，聲音卻帶著風雪也難掩的熾烈：
"三年前，我已被皇兄斬斷回頭路。今日，我隻管向前。"
門扉合攏，銅鏡碎片於地麵輕顫，碎片深處，晨鐘第九下，轟然響起——
"咚——"
鐘聲裡，豎瞳於碎片深處再次睜開，瞳孔映出太和殿金漆龍椅，椅上人影抬手，指尖輕敲扶手，敲聲與少年踏出偏廡的腳步聲，重疊成一聲——
"朕，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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