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世者”的猩紅光芒,如同被無形之手掐滅的燭火,在深邃的虛空中驟然停止、收縮,最終化作一個細微的光點,旋即徹底消失於探測範圍之外。沒有預想中的最終決戰,沒有能量洪流的對撞,隻有一片突兀的死寂,仿佛那追魂索命的恐怖存在從未出現過。
“啟明星”號艦橋內,時間仿佛凝固了。刺耳的警報聲不知何時已悄然停歇,隻剩下生命維持係統低沉的嗡鳴和眾人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主屏幕上,代表威脅的光點消失區域,隻剩下一片令人不安的空曠星圖。那團不斷扭曲膨脹的暗紅混沌,那吞噬一切的惡意,就這麼……退了?
陳駿癱倒在控製台前,汗水浸透了他的作戰服,雙手因長時間緊繃而微微顫抖,他難以置信地反複刷新著深空掃描數據,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消……消失了?所有頻段信號消失!能量殘留讀數歸零!它……它真的走了?”
灰隼緊握著重粒子炮操控杆的手指緩緩鬆開,骨節因用力過猛而發白,他銳利的目光死死盯著那片虛空,眉頭鎖成一個川字。這種毫無征兆的撤離,比瘋狂的進攻更讓人心悸。是陷阱?還是……有某種更強大的力量乾預了?
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未來得及湧上心頭,便被更深的疑慮和不安取代。他們就像在懸崖邊踩空了腳步,卻意外落入一團迷霧,不知腳下是實地還是另一處深淵。
而這一切變故的中心,依舊是那個靜坐在指揮官座椅上,雙目緊閉,與飛船神經接口相連的身影——梁熠。
在“淨世者”停止追擊的那一刻,環繞梁熠流淌的那些極光般變幻的數據流,如同退潮般迅速變得稀薄、黯淡,最終徹底消散。他周身的能量場平息下來,臉色是一種消耗過度的慘白,鼻息微弱,但一直緊鎖的眉頭卻微微舒展了幾分,仿佛某種巨大的壓力驟然減輕。
林雪一直緊握著他的手,此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原本冰冷僵硬的指尖,似乎恢複了一絲微弱的暖意和極其輕微的顫動。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呼喚:“梁熠?你能聽到我嗎?”
沒有回應。但他睫毛的顫動似乎明顯了一些。
“生命體征讀數正在緩慢回升!”負責醫療監控的船員驚喜地報告,“腦波活動模式改變,δ波和θ波開始出現,雖然微弱……這像是……深度睡眠或意識恢複期的特征!”
深度睡眠?意識恢複?
眾人麵麵相覷,心中升起一絲渺茫的希望。難道“淨世者”的退卻,與梁熠的狀態變化有關?是他無意識中做了什麼?還是那個突然出現的未知信號源起到了關鍵作用?
“那個信號源呢?還能追蹤到嗎?”灰隼率先從震驚中恢複,下達指令。未知往往意味著危險,但也可能蘊藏著生機。
陳駿立刻調取數據,臉色卻變得古怪起來:“信號……也變得極其微弱,幾乎無法捕捉,斷斷續續,而且……它的頻率和調製方式在快速變化,像是在……加密?或者適應著什麼?”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艦橋主屏幕的一角,突然自動彈出一個極其簡潔、由不斷變化的幾何符號組成的界麵——那是之前與“守望者”信標建立初步連接時出現的交互窗口。此刻,窗口中央正緩緩浮現出一行新的、更加晦澀難懂的符號序列,其結構比之前的“警告”和“身份確認”信息更加複雜,充滿了某種……緊迫感。
“是‘守望者’!它又發送信息了!”陳駿驚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行符號上。這一次,不需要梁熠,陳駿憑借之前記錄的數據和飛船ai的輔助分析,經過幾分鐘緊張的破譯,得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初步結論。
“信息大意是……‘威脅暫退,非永逸’、‘追蹤協議已觸發更高優先級目標’、‘通道即將不穩定’、‘速離此域,前往……’後麵的坐標代碼還在解析,但指向……似乎不是格利澤581g,而是……另一個方向!”
更高優先級目標?通道不穩定?改變目的地?
信息量巨大且充滿矛盾。“淨世者”的撤離是因為被更重要的目標引開了?這非但不能讓人安心,反而暗示著宇宙中可能存在比“淨世者”更可怕的東西!而“守望者”催促他們離開,並提供了一個新的坐標,這意味著什麼?是新的希望之地,還是另一個未知的陷阱?
“它憑什麼給我們指路?”一名船員忍不住質疑,“我們連它是什麼都沒搞清楚!”
灰隼沉吟片刻,看向依舊昏迷的梁熠,又看了看舷窗外那片吞噬了“淨世者”的、此刻顯得格外詭異的虛空,做出了決斷:“‘淨世者’因未知原因退卻,但很可能還會回來。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守望者’給出了方向,先以此為目標進行航線計算,同時全力修複飛船,恢複基本機動能力。一切等梁熠醒來再最終定奪。”
這是目前最穩妥的方案。於是,殘破的“啟明星”號,拖著傷痕累累的軀體,依靠著尚且完好的部分推進器,小心翼翼地調整方向,朝著“守望者”提供的、尚未完全解析的坐標,開始了緩慢的航行。他們不敢進行空間跳躍,飛船的狀態經不起任何劇烈的能量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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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行的日子,在高度緊張和壓抑的沉默中度過。每個人各司其職,搶修飛船,監控環境,輪流休息,但所有人的心頭都籠罩著一層厚厚的陰霾。他們失去了明確的目標,在無垠的星海中漂泊,前路未知,後路已斷。
而林雪,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梁熠身邊。她細心地為他擦拭身體,通過靜脈輸送營養液,不停地對他說話,講述著過去的點點滴滴,播放他曾經喜歡的音樂,試圖喚醒他沉睡的意識。
幾天後,當飛船臨時修複取得初步進展,環境相對穩定時,梁熠的生命體征終於出現了更積極的變化。他的呼吸變得平穩有力,手指和眼皮的顫動越來越頻繁。終於,在一個“啟明星”號人工模擬的“黎明”時分,當柔和的晨曦燈光灑滿艦橋時,梁熠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地、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眸子,不再是之前令人心悸的暗金或熾白,也不是深不見底的暗藍,而是恢複了幾分往日的黑白分明,隻是瞳孔深處,殘留著一種仿佛曆經萬古的疲憊和滄桑,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茫然。
“……林……雪?”他張了張嘴,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目光有些渙散地落在床邊憔悴的人影上。
“梁熠!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林雪瞬間淚如雨下,緊緊抓住他的手,喜極而泣,連日來的擔憂、恐懼和疲憊在這一刻儘情釋放。
她的哭聲引來了陳駿和灰隼。眾人圍攏過來,看著蘇醒的梁熠,臉上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熠哥!你感覺怎麼樣?”陳駿激動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