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利澤581g的寧靜,被驟然撕裂。
“啟明星”號剛剛脫離超空間航道,懸停在這顆蔚藍色星球的外層軌道,艦橋內劫後餘生的歡呼聲尚未完全落下,刺骨的寒意便已席卷了每個人的靈魂。
主屏幕上,代表“肅正協議”清掃單元——“淨世者”的那個猩紅光點,並非從遙遠的深空徐徐逼近,而是如同鬼魅般,直接出現在了星係邊緣!它撕裂常規時空的方式,超越了“啟明星”號所能理解的任何物理規律,仿佛是從宇宙的褶皺中直接“擠”了出來。其體積龐大到令人窒息,甚至超過了格利澤581g的衛星,通體籠罩在一種不斷扭曲、吞噬光線的暗影中,僅能隱約看到其內部有無數慘白或暗紅的能量脈絡如垂死恒星般搏動、閃爍。一種純粹的、針對有序存在本身的惡意,如同實質的冰潮,隔著數十萬公裡,已然衝刷著飛船的傳感器和每個人的神經。
“能量讀數……無法測量!超出儀器上限!”
“引力場異常!空間結構在其周圍發生大麵積崩塌!”
“檢測到廣譜現實錨定乾擾……物理常數在其影響範圍內變得不穩定!”
恐慌,如同病毒般在艦橋內蔓延。剛剛看到的生機盎然的星球,轉眼間變成了刑場前的最後晚餐。這不再是戰鬥,而是螻蟻麵對天災般的絕望。
“所有係統最大功率!規避機動!拉開距離!”灰隼的吼聲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這是軍人麵對絕對力量差距時本能的戰栗。巨大的“啟明星”號引擎瘋狂噴吐著藍焰,試圖遠離那死亡陰影,但速度差距如同蝸牛與流星。
梁熠靜立在舷窗前,暗藍色的眼眸倒映著那顆美麗的星球和正急速逼近的毀滅之源。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無恐懼,也無絕望,隻有一種極度壓抑的平靜,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刻。與“意識熔爐”的深度連接,不僅帶回了知識,也讓他對“肅正協議”的恐怖有了更直觀、更令人靈魂凍結的認知。這不再是模糊的威脅,而是清晰的、即將執行的死刑判決。
“逃不掉的。”他開口,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淨世者’的時空鎖定已經完成。它的目標不僅是摧毀我們,更是執行對格利澤581g的‘格式化’。任何逃離嘗試,都會優先被清除。”
格式化……一個星球?所有人如墜冰窟。
“那……那怎麼辦?就在這裡等死嗎?”陳駿的聲音帶著哭腔,絕望地看著梁熠。
梁熠的目光,從“淨世者”身上移開,緩緩投向下方的格利澤581g。那顆星球蔚藍的海水、蔥鬱的大陸、繚繞的白雲,在“淨世者”帶來的死亡陰影下,顯得如此脆弱,卻又蘊含著一種頑強的、蓬勃的生命力。
“還有一個方法。”梁熠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一個……理論上存在,但從未被驗證過的方法。風險……高於死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格利澤581g……它並非一顆普通的行星。”梁熠的眼中,數據流再次開始加速流轉,與他從“意識熔爐”獲取的某些模糊信息碎片產生共鳴,“‘播種者’選擇這裡作為潛在的火種保留地,並非偶然。根據熔爐數據庫的殘缺記錄和我的感知……這顆星球內部,可能存在一個……處於深度休眠狀態的‘星球意識’雛形,或者說,一個龐大的、全球性的生命能量網絡。”
星球意識?蓋亞?
這個概念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肅正協議’的清除邏輯,基於對‘低熵有序體係’的判定。一個覺醒的、具有統一意識的星球生命體,其複雜性和有序度將指數級提升,可能會……超出‘淨世者’單個清掃單元的即時處理上限,甚至觸發協議更高級彆的邏輯悖論判斷。”梁熠快速解釋道,語氣如同在陳述一個冰冷的數學公式,“但喚醒它……需要難以想象的能量,以及一個……能夠與整個星球生命網絡共鳴的‘意識催化劑’。”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林雪身上,那眼神複雜難明,有決絕,有一絲幾乎無法捕捉的……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種不容動搖的宿命感。
“我意識中融合的‘播種者’印記和‘熔爐’殘留,或許可以充當那個‘催化劑’。但需要……一個橋梁。一個與星球生命頻率最契合的……純淨的意識作為引導和放大器。”他頓了頓,說出了那個殘酷的計劃,“林雪,你的生命頻率,經過‘彼岸方舟’的檢測,與格利澤581g的生態背景波高度契合。我需要你……與我進行深度意識連接,將我的‘催化劑’意識,引導並注入星球的生命網絡核心。”
讓林雪作為橋梁,連接梁熠那已被異化的意識與整個星球?這聽起來比天方夜譚還要瘋狂!林雪隻是一個普通人,如何能承受這種連接?
“不!絕對不行!”灰隼第一個反對,臉色鐵青,“這太危險了!你會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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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率不足萬分之一!這根本是自殺!”陳駿也尖叫起來。
林雪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她看著梁熠那雙仿佛洞悉一切卻又冰冷無比的眼睛,感覺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她害怕,無比的害怕。那種意識被撕裂、被同化的痛苦,她親眼見證過梁熠承受的樣子。那比死亡更可怕。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她聲音顫抖地問,眼中充滿了恐懼和哀求。
梁熠沉默地看著她,那眼神深處,似乎有某種東西在劇烈掙紮,但最終被更龐大的理性徹底壓下。他緩緩搖頭:“這是唯一的、理論上存在的、非直接對抗的生存路徑。等待,即是毀滅。嘗試,有一線生機。代價……主要由我承擔,但橋梁……必須足夠堅韌。”
他說的“代價主要由我承擔”,但誰都知道,作為橋梁的林雪,幾乎必然會被那狂暴的意識洪流波及,甚至……湮滅。
艦橋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屏幕上“淨世者”不斷逼近帶來的、越來越刺耳的警報聲,如同催命的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