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再次沉浮,薑玖璃深陷在一片混沌粘稠的黑暗裡、掙紮不得,她坐在馬上,身後卻是她最恐懼的男人——鑠國太子凜蕭溯風,她的駙馬。此刻他如同索命的修羅,冰冷的鐵甲硌著她的背脊,一隻帶著皮手套的大手死死扼住她的咽喉,另一隻手持著彎刀橫在她的頸側。他甚至都不屑於綁住她,就知道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如同一隻任他宰割的小羊。
她清楚地記得他將刀插回腰間,在她耳邊輕蔑的低喃說著“愛妃,不知你那好哥哥和謝家軍會不會用一城換你呢?若事成我可記愛妃一件大功,嗬嗬”他身上冷冽的氣息將她緊緊包裹,令人作嘔。
她的眼睛緊緊的望向前方慢慢打開的邊月城門,謝家軍即將奔湧而來,六哥,謝洵,還有謝舅舅,那城裡更有上萬的無辜百姓。
她抬起頭,努力扯出一個極其明亮的笑容,淚水不爭氣浸滿眼眶又被她死死守住:“凜蕭溯風,”她平靜地叫了他的名字。
“什麼?”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低下頭想要聽清她說的話。
“你錯了,凜蕭溯風......”她在他未來得及察覺時已然從他腰間抽刀而出,沒有一絲猶豫的劃過自己纖細的脖頸,結束自己華麗悲涼的一生。
不待凜蕭溯風有反應,那噴射的鮮血已然迷住了他的雙眼,麵前是倒下如同蝴蝶般破碎的身影。
“薑玖璃......”震耳欲聾的呼喊讓她分不清是從身邊還是對麵傳來的。
她最終懸掛在那裡,冰冷的、僵硬的、俯瞰著這片她用生命守護、卻最終讓她無法葬身的城池。
“嗬!”
薑玖璃猛地睜開雙眼從噩夢中掙脫出來,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絕望,而是一種被粗糲的溫暖包裹著。
痛楚依舊鮮明,但身下不再是硌人的碎石汙水,而是鋪著一層乾燥的,帶著點黴味的枯草。空氣中那令人作嘔的腐臭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柴火燃燒後的煙焦氣、還有......一種活人的、帶著汗漬氣的微弱暖意。
薑玖璃,或者說是小阿九,視線從模糊轉清晰。她發現自己在一個低矮的窩棚裡,頂棚用破爛的木板和油氈搭著,混進幾縷天光、映出空氣中飛舞的塵埃。身側不遠處,一小堆篝火餘燼正散發著最後的熱量,正是那暖意的來源。
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蓋著一件打滿補丁、臟的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破襖子,雖然依舊單薄,卻實實在在地阻隔了部分嚴寒。
“阿九,你醒了?”少年稚嫩的嗓音在旁邊響起,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阿九猛地轉頭,動作牽動了全身的傷口,痛得她緊蹙眉毛。她身旁跪坐著一個少年,模樣不過十一二歲,比她這具身體大不了多少,穿著一身襤褸不堪的短打,臉上黑一道灰一道,唯有一雙眼睛,清澈無波。她嫁到鑠國兩年,爾虞我詐的後宮裡很難看到這樣一塵不染的眸子。
“是你...救了我?”阿九開口道,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喉嚨疼得厲害。
麵前的小人竟伸出了手摸上了她的額頭“不發燒了啊,小阿九,放心吧,哥哥會保護你的,你要快點好起來。”小乞丐說完就從一旁草堆裡扒拉出一隻破碗,如獲珍寶般雙手捧著慢慢移動到她麵前,生怕灑出一滴,他小心翼翼的將水喂到她嘴邊,單薄的肩胛骨將薄衫頂出尖銳的棱角,後背脊椎凸起的骨節像一串念珠。
他不過也十一二歲。
“謝謝”她由心而發,她想起了她的哥哥們,既然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要回去,回大黎,回黎昭城。她可以再見到自己的父兄母親。想到這,她激動地看著小乞丐:“這裡駐紮的軍隊呢?是謝家軍嗎?就是謝大將軍,謝潯,六皇子,他們如今在哪?”她太激動的想要一個答案,甚至想這樣出現在他們麵前會不會嚇他們一跳。她的心就像揣了千萬隻飛舞的蝴蝶,馬上奪框而出。
“阿九,你是說謝大將軍嗎?聽說謝家軍因鎖陵關一戰,那謝大將軍,謝少將、六皇子還那麼年輕厲害都死啦,他們好像為了救九公主,都被鑠國兵殺死了,隻剩謝小將一個人啦....如今這邊月城也被鑠國兵統治了,公主的屍體還吊在城樓上呢,哎,可惡的鑠國兵,再不出去,咱們都得餓死了。”
後麵,隻見他的嘴一張一合,她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了。她手指顫抖地抬起來,抓住小乞丐的衣領,雙眼赤色,似要把他一同拖入地獄:“不,不可能的,六皇子謝潯不可能會死,謝家軍英勇無敵,你在騙人.....你在騙我.....”一口血噴湧出來,她已經顧不得身體的疼痛,現在她隻想去找凜蕭溯風問清楚,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死她的親人,她現在發瘋了,想要殺人,想要立刻殺了凜蕭溯風,把他挫骨揚灰,她赤著腳踉蹌地跑出巷口,小乞丐嚇得一把將她抱住。
“阿九,你瘋了,你要乾什麼?你不要命了嗎?”薑玖璃直直的望著城樓那駐守的鑠國兵士,她現在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命如草芥的小乞兒,被困在這方寸之間。突然悲慟的伏在地上哭了起來,她的手指緊緊摳進土裡,血液與泥土混在一起,凜蕭溯風,你我之仇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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