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玖璃夢見自己回到了黎昭城。
她排行老九,是父皇母後也是連同皇叔家的最後一個孩子,從小就是這大黎國最無上寵愛的女孩兒。
自己的父皇隻有母後一個女子,世人都說當今皇後善妒,殊不知這是父皇對母後求娶時的諾言。
皇祖父曾開玩笑說過若誰先誕下孫兒便成太子,繼承大統,皇叔先生下大王兄,但自己推辭有兄長在前,不敢僭越。後來大王兄在三歲時便得天花仙逝,皇叔更是在王府三個月閉門不出,父皇有了太子哥哥,便成了太子,成為當今聖上,再後來皇叔也有了三王兄,父皇有了四哥,五哥,五哥也在三歲天花去世,再就是六哥,皇叔得了七王兄,八王兄。最後誕下了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她。
淚水無聲滑落,冰冷地淌過臉頰。父皇是天下最威嚴的君主,卻是她一個人的“爹爹”。他會板著臉訓斥她又把穆太傅氣了個好歹,轉頭卻把最甜的蜜瓜塞到她嘴裡;會在批閱奏折疲憊時,讓她用小拳頭捶背,聽著她不成調的童謠入睡。母後是世上最溫柔的女子,會耐心教她描紅刺繡,會在雷雨夜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哼著江南柔軟的調子,驅散所有恐懼。他們的恩愛,是她對“家”最溫暖的想象。
母後怎麼會……怎麼可能將毒藥親手喂給父皇?父皇又怎麼會……倒在他最愛的妻子懷中?這世間還有比這更殘忍、更荒謬的背叛嗎?
她還記得太子最喜歡的象牙白的袍角掃過青石階,玉佩上雕著的麒麟隨步伐搖晃——那是父皇賞給成年皇子的生辰禮,太子哥哥卻把它係在她的錦緞腰帶上。
"小玖當心門檻。"十五歲的少年跪在朱漆廊柱下,掌心托著摔碎的糖人。琉璃瞳仁裡映著少女抽噎的模樣,他粘好糖人的斷臂:"看,哥哥會仙法呢。"
離去大黎時,六哥少年怒馬追來,堅定的對她說“小玖不怕,六哥和你一起去,鑠國敢難為你,我必以命相抵”
在一聲聲大臣們的於理不合中,她撫住了六哥的臉,讓他放心,獨自一人進了那繁華的轎輦。
謝青山——腦海裡浮現的是那張被邊關風沙刻滿痕跡、卻總對她笑得如同春日化雪般豪邁的臉龐。他是母後的師兄,待她如親舅舅般。每次凱旋回朝,盔甲未卸,便揣著各式各樣的“寶貝”直奔她的宮殿。有時是一隻栩栩如生的草編戰馬,有時是一把鑲嵌著粗糙卻亮眼寶石的異域小彎刀,有時甚至是一包甜得發膩、粘牙的草原奶糖。
他會用那雙能拉開三石強弓、布滿厚繭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捧著那些小玩意,獻寶似的遞到她麵前,胡茬紮人的臉湊過來,聲音洪亮卻帶著罕見的溫柔:“來,小玖兒,叫聲舅舅聽聽!舅舅下次給你帶更好的!”他總會促狹地眨眨眼,壓低聲音加上一句:“……你以後可定要嫁給我家那小子,不然舅舅這些好東西可不給你了!”
她總會咯咯咯的搶過糖果,心裡甜絲絲的,卻嘴硬道:“才不要!我才不喜歡謝潯!”……那樣一個頂天立地、笑聲能震落屋簷雪的英雄,怎麼會……怎麼可能落得個全軍覆沒、屍骨無存的下場?鎖陵關的的風,該是多麼冷,多麼絕望?
謝潯——那個春風如煦,眼神裝滿星辰的少年。宮裡的那棵老梨樹,花開時節,如雲似雪。她總愛攀上最高的枝頭,看著樹下那個瞬間繃緊了神經、抿緊嘴唇的少年。
“謝潯!我下不去了!”她晃著腿,故意拖長了調子喊,裙擺拂過梨花,落下細碎的花瓣。
他總會無奈地歎口氣,卻毫不猶豫地上前幾步,穩穩地站在樹下,仰起頭。陽光透過繁花,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跳躍。他張開雙臂,那是習武之人最穩固的姿勢,眼神專注而堅定,聲音清朗,穿透花雨:“阿璃,彆怕。跳下來,我接著你。”
她就真的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落入他帶著皂角清香的、溫暖而可靠的懷抱裡,聽著他瞬間加快的心跳,竊喜不已。那是她全部的信任和懵懂情愫的歸宿。他怎麼會……死在冰冷的邊關?死在父親身邊?那個說過永遠會接住她的人……他的雙臂,再也張不開了嗎?
而皇叔——薑仲宸
最後,定格在那張總是帶著和煦微笑、對她無比縱容寵溺的臉上。她會肆無忌憚地爬到他背上揪他耳朵,會把吃剩的糖葫蘆塞進他手裡,會在被父皇責罰後哭著跑進宸王府,皇叔總會耐心地哄她,他對三王兄,七王兄與八王兄要求嚴厲苛刻,對她卻極是耐心。他看她眼神裡的疼愛,從不似作偽。她還記得他在她出嫁前,帶她來祠廟在列祖列宗牌下鄭重地說:“玖兒,皇叔替大黎百姓謝謝你。”
那樣慈愛、那樣為國著想的皇叔……怎麼會是他?怎麼可能是他在這一切血腥巨變的背後?如果真是他……那往日所有的溫情,豈不都是裹著蜜糖的砒霜?那需要多麼深的城府,多麼冷的心腸,才能一邊笑著將她推入火坑,一邊對著她的父母兄嫂舉起屠刀?
信任的殿堂轟然倒塌,碎成齏粉。巨大的悲傷、憤怒、質疑、以及一種被至親之人徹底背叛玩弄的徹骨寒意,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她緊緊纏繞,幾乎窒息。
她想要問清楚,否則她會瘋掉,為什麼最後是這個結局,她要一點一點弄清楚。
薑仲宸……凜蕭溯風……
她的世界,已經在悄無聲息中,徹底崩塌,又在一片廢墟之上,燃起了更加冰冷、更加決絕的複仇火焰。
這一次,她的敵人,或許遠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更加……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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