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不敢有片刻停頓,沿著小黑早已探明的、緊貼山崖峭壁的隱秘小路,晝夜兼程。馬蹄踏碎晨露,車輪碾過月色,整整兩天兩夜,眾人神經緊繃,體力幾近透支,終於抵達了大黎邊境,邊月城的臨城——滄城。
當滄城那熟悉的、帶著黎國特有徽記的城牆輪廓出現在視野中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謝翎、薑玖璃、李沐白三人,即便是武功高強如謝翎,內力深厚如薑玖璃,此刻也已是強弩之末,臉色蒼白,眼底布滿血絲。馬車內的靈溪和鄧嬤嬤雖能稍作休息,但鄧嬤嬤年事已高,這般顛簸疾馳,也讓她憔悴不堪,下車時幾乎站立不穩。
早已接到穆雲璋密令的禮部官員已在城外驛站接應。謝翎與李沐白合力,小心翼翼地將幾乎虛脫的鄧嬤嬤扶下馬車,安置進驛站早已準備好的乾淨房間,早有伶俐的婢女上前伺候。
剛安頓好鄧嬤嬤,一直強撐著的李沐白忽然身子一晃,臉色煞白,直挺挺地向後倒去。他剛養好舊疾,毫無武功根基,這兩日兩夜騎馬奔馳,風餐露宿,全憑一股意誌力支撐,此刻心神一鬆,那積壓的疲憊與不適瞬間爆發,竟直接暈死過去。
“小狐狸!”薑玖璃驚呼,搶步上前。
謝翎眼疾手快,一把攬住李沐白下滑的身體,觸手隻覺他渾身冰涼,氣息微弱,眉頭緊緊鎖住。謝翎二話不說,將李沐白打橫抱起,快步走向另一間廂房。
薑玖璃心焦欲隨,禮部派來的侍衛卻匆匆來報:“大人,剛得到消息,鑠國通往大黎的所有城門關隘已全部封鎖,嚴查出入!”
果然!凜蕭溯風的動作快得驚人!薑玖璃心頭一沉,但此刻她已無暇細想,隻強撐著對同樣疲憊不堪、麵露惶恐的靈溪溫聲道:“靈溪,彆怕,我們已經回到大黎了。你先去休息,這裡很安全。”
靈溪看著薑玖璃毫無血色的臉,心疼不已,還想說什麼,卻被薑玖璃堅定的眼神阻止,隻得順從地點點頭,由婢女引著去休息。
薑玖璃快步走向李沐白的房間。謝翎正將李沐白輕輕放在床榻上,動作間是與他冷峻外表不符的細致。
“他怎麼樣?”薑玖璃急問,伸手便去搭李沐白的脈搏。
謝翎退開一步,讓她方便診脈,沉聲道:“力竭暈厥。”
薑玖璃凝神細診,眉頭越蹙越緊。她怕他體內複發沉屙之兆,迅速寫下一張藥方,命人速去煎藥。
謝翎讓她先回去房間休息,自己則留下照顧李沐白。
這一睡,便是昏天暗地的一天一夜。薑玖璃醒來時,隻覺得渾身筋骨如同散架後又重新拚接起來。她第一時間先去探望鄧嬤嬤。
鄧嬤嬤已經醒了,正靠在床頭,由靈溪喂著湯藥。見薑玖璃進來,掙紮著要起身,被薑玖璃快步上前按住。
“嬤嬤快躺好。”薑玖璃坐在床邊,仔細為鄧嬤嬤把脈,又查看了她的氣色,這才稍稍安心,“氣血虧虛得厲害,需得好生調養。”她親自去抓了幾副滋補溫養的藥材,吩咐婢女仔細煎煮。
鄧嬤嬤拉著薑玖璃的手,老淚縱橫:“公主……老奴有生之年能再見到您,便是立刻閉眼,也能安心入黃泉了。您切莫為了我這把老骨頭,在此逗留涉險……您先到安全的地方去,老奴……老奴和靈溪可以慢慢去找您……”
靈溪在一旁亦是含淚點頭:“是啊公主,您先走,不用管我們。”
薑玖璃心中酸澀無比,用力回握她們的手,聲音哽咽卻無比堅定:“嬤嬤,靈溪,你們說什麼傻話?我現在的家,就是你們。若是連最後的家人都丟了,我一個人,就算到了所謂安全的地方,又有什麼意義?”
她看著她們,目光清澈而溫暖:“以後在大黎,不要再叫我公主了。叫我‘小玖’就好。現在的薑玖璃……已經不是九公主了。”
鄧嬤嬤和靈溪知她處境艱難,身份敏感,流著淚點頭應下,改口喚道:“小姐。”
安撫好嬤嬤和靈溪,薑玖璃又去看望李沐白。見他還在昏睡,不覺擔心。
見小廝已將藥煎好,她親自接過來端到床邊,用小勺小心翼翼地吹溫,準備喂給昏迷中的李沐白。
就在這時,謝翎默不作聲地伸出手,想要接過藥碗。
薑玖璃一愣,抬頭看他。
謝翎麵色如常,隻淡淡道:“我來。”
恰在此時,李沐白悠悠轉醒,恰好看到這一幕。他虛弱地眨了眨眼,看清是薑玖璃端著藥碗,而謝翎正要接手,立刻蹙起眉頭,帶著幾分委屈的鼻音道:“小玖……我要你喂。”他瞥了一眼麵無表情的謝翎,故意道,“謝翎這個小冰塊,我怕他把藥都凍結了,喝下去更冷……”
薑玖璃被他這無賴樣子弄得哭笑不得,正要說話,卻見謝翎眸光一閃,出手如電,瞬間點了李沐白身上某處穴道。李沐白頓時渾身一僵,口不能言,隻有一雙桃花眼還能轉動,滿是控訴地瞪著謝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