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場旨在重新整合勢力、拉攏李家的聯姻謀劃,在戚貴妃與魯國公夫人的密談中,悄然展開。
而成王,望著窗外陰沉的天色,心中對權力的渴望愈發熾烈,對那聰慧絕倫、仿佛總能帶給他驚喜的李玖兒,也生出了更強烈的占有欲。他一定要得到她,連同她所代表的一切。
魯國公夫人行動迅速,開始以各種名目邀請薑玖璃與李沐白過府,或是參加詩會,或是賞畫品茗,每次都“恰巧”讓女兒敏慧郡主在場,更是巧妙將李玖兒支開。
敏慧郡主年方及笄,容貌嬌美,性子確實如她母親所說,帶著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她自幼便被家族告知,將來是要嫁給成王表哥做側妃的,對此她並無太多想法,隻覺得是理所當然。
然而成王心係李玖兒後,她的婚事便被擱置,如今母親又讓她去接近李沐白,她心中雖有些茫然,卻也乖巧聽從。
夏日宴席後,魯國公夫人笑著對李沐白道:“李侍郎,園中牡丹開得正好,不如讓敏慧帶你逛逛?這孩子平日裡就愛侍弄這些花花草草。”
李沐白心中明了,麵上卻隻得應允:“有勞郡主。”
敏慧郡主微微紅了臉,低聲道:“李侍郎請隨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花徑上,氣氛有些沉悶。敏慧試圖找些話題,指著一叢魏紫道:“李侍郎看這牡丹,色澤濃鬱,是母親特意從洛城移來的。”
李沐白目光掃過,語氣平淡無波:“嗯。牡丹雖好,卻不及民生經濟關乎國本。近日戶部正在核算去年各州府糧稅,江南道漕運損耗較前年增加了半成,雖數目不大,卻需追查根源,以防胥吏中飽私囊。”他頓了頓,看向敏慧,“郡主可知,這半成損耗,折算成銀錢,可抵得上千株此類牡丹?”
敏慧怔住,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接話。她隻覺一陣莫名的壓力襲來,賞花的興致瞬間消散大半,訥訥道:“我……我不懂這些……”
李沐白似是未覺,繼續道:“無妨。郡主年紀尚小,不知民間疾苦也是常情。隻是這世間風花雪月,終究需得有國庫充盈、百姓安居作為基石。”說完,他便不再多言,負手而立,目光似乎已穿過花叢,投向了遙遠的賬冊與公文。
敏慧看著他那疏離的側影,隻覺得這位李侍郎與她想象中的翩翩公子相去甚遠,仿佛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冰牆。
過了幾日,魯國公夫人又以鑒賞新得的前朝畫作為名,請李沐白過府。自然,敏慧又被安排在一旁奉茶。
魯國公夫人借故離開後,書房內隻剩下二人。敏慧想起母親囑咐,要她多請教,便鼓起勇氣拿起一本花鳥畫冊,輕聲問道:“李侍郎,您看這幅《荷塘清趣》,筆法是否精妙?”
李沐白接過畫冊,隻瞥了一眼,便放下,淡淡道:“畫技尚可,意境卻落了下乘。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此畫隻得其形,未繪其骨。就如同為官,表麵文章做得再好,若心中無民,亦是枉然。”他話鋒一轉,忽然問道,“郡主平日可讀《鹽鐵論》?可知如今邊境軍需,大半仰賴鹽稅?一幅古畫價值千金,卻不知這千金背後,是多少灶戶的汗水與邊關將士的倚仗。”
敏慧被他問得啞口無言,捧著畫冊的手微微收緊。她隻覺得那些她喜歡的、覺得美好的事物,在這位李侍郎眼中,似乎都變得輕飄飄的,毫無重量。她勉強笑了笑:“李侍郎憂國憂民,敏慧……敏慧受教了。”心中卻是一片茫然與無措。
一次詩會後,忽然下起淅瀝小雨。眾人散入廊中避雨。魯國公夫人使了個眼色,敏慧隻好磨蹭到獨自站在廊柱旁的李沐白身邊。
“李侍郎……”她剛開口。
李沐白卻望著雨幕,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在對她說:“這雨若能下在西北旱地便是甘霖,下在此處,卻可能延誤漕船行程。一日延誤,碼頭堆積的貨物損耗,商賈的損失,皆需計入戶部考量。郡主可知,去歲因雨水延誤,僅運河一線,商戶訴至官府的糾紛便有百餘起?”
敏慧看著他那沉浸在公務瑣碎中的側臉,終於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李侍郎……您眼裡除了公務、賬目、賦稅,就沒有點彆的了嗎?比如……比如這雨打芭蕉的聲音,其實也挺好聽的。”
李沐白聞言,終於轉過頭,正眼看了她一下,那眼神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你怎會如此天真”的意味,他唇角勾起一抹近乎刻板的弧度:“郡主,風花雪月,填不飽肚子,也解不了邊關之急。沐白職責所在,不敢或忘。”說完,他又將目光投向了雨幕,仿佛那裡麵藏著無儘的戶部公文。
這一次,敏慧徹底放棄了。她隻覺得跟這位李侍郎待在一起,比聽最嚴厲的嬤嬤講課還要累。她悄悄挪開幾步,寧願去看廊簷下滴落的水珠,也不願再試圖與他交談。
經過這幾次“努力”,敏慧郡主對李沐白那點因家世容貌而產生的好奇和朦朧好感,早已被這接連不斷的“戶部課堂”和冰冷態度消磨殆儘。她開始真心實意地找各種理由躲避與李沐白的見麵,隻覺得呼吸到沒有李侍郎在場的空氣,都格外清新自在。遠不如和同齡姐妹玩耍來得輕鬆快活。她開始找借口躲避這些會麵。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而這一切,正是李沐白想要的結果。
這幾日夜裡李沐白正為了魯國公夫人的事而煩悶,便隨薑玖璃摸暗道去謝翎府上蹭飯,正通過門縫見到來謝翎府上彙報軍情的裴坤,一股子“壞主意”打上心頭,飯後便對身旁謝翎低語了幾句,問清此人家世與情況,卻發現正是自己一手推薦起來的工部裴侍郎之子,小狐狸眼珠子更是轉了一轉,薑玖璃就知道他這幾天的愁雲散開了。
這一日,魯國公夫人又設小宴,李沐白受邀前來。
席間,他遠遠看見敏慧郡主正百無聊賴地喂著池中錦鯉,不一會兒,謝翎麾下的一位年輕校尉——裴坤,因“恰好”來府中向謝翎彙報軍中錢款的事,被“順道”引到了花園。
裴坤年紀與敏慧相仿,出身名門,其父正是李沐白不久前推薦上位的工部侍郎。他生得劍眉星目,身姿挺拔,因常年習武,自帶一股陽光開朗、磊落不羈的氣質。與李沐白的深沉溫雅截然不同。
裴坤見到敏慧郡主,依禮抱拳行禮,笑容爽朗:“末將裴坤,見過郡主。”
敏慧郡主抬頭,撞進一雙清澈明亮的眸子裡,不由微微一怔。她平日裡見的多是文質彬彬的貴公子或嚴肅刻板的官員,何曾見過這般充滿朝氣與活力的年輕將領?裴坤一見這活潑的郡主也是倍生好感,見她手中的魚食,便笑著說起軍中趣事,言語風趣,動作間帶著武人的利落,逗得敏慧郡主掩唇輕笑,先前與李沐白相處時的沉悶一掃而空。
李沐白在一旁冷眼旁觀,見時機成熟,便踱步過去,淡淡道:“裴校尉年輕有為,乃名門之後,又跟隨謝將軍一同往來邊關。郡主若覺無聊,不妨聽裴校尉講講邊塞風光,比這池中錦鯉有趣得多。”
此後,魯國公夫人再安排李沐白與敏慧相見,裴坤總會“恰巧”出現。有時是帶來一匹性格溫順的小馬駒教郡主騎行,有時是展示一套新學的拳法,有時隻是簡單地說些軍營裡的笑話。敏慧郡主的心,在不經意間,已被那抹燦爛的陽光所吸引,每次見到裴坤,臉上都會泛起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紅暈。
終於,在一次隻有他二人短暫相對的片刻,李沐白看著遠處正與侍女說笑、目光卻不時飄向裴坤的敏慧,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難得的真誠:“郡主,沐白知曉夫人心意。然,沐白心中,早已駐有一人。她之於我,便如那天邊皎月,世間萬千風華,於她不過螢火之光。沐白此心,唯係一人,再容不下其他。郡主天真爛漫,值得更好的兒郎真心相待,而非成為權勢聯姻的籌碼。”
他這話說得含蓄,卻清晰地表明了自己心有所屬,且情意堅貞。敏慧郡主並非愚鈍之人,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心中竟莫名鬆了口氣,甚至對李沐白口中那位“皎月”生出了一絲好奇與羨慕。
她回到房中,心緒難平。想到母親安排,想到李沐白的坦言,再想到裴坤那爽朗的笑容和看她時亮晶晶的眼睛,一種從未有過的勇氣湧上心頭。她難得地主動去找了薑玖璃,這些時日接觸下來,她覺得李玖兒與其他貴女不同,從不拿架子,說話也讓人安心。
她向薑玖璃傾訴了自己的煩惱:“玖兒姐姐,我的婚事,從來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小時候說是要嫁給成王表哥,後來表哥心儀你,母親又想讓我嫁給你哥哥……我就像個物件,被安排來安排去。可是……可是我……”她紅著臉,囁嚅著說不下去。
薑玖璃溫柔地拉著她的手,輕聲道:“敏慧,女子生於世間,雖多束縛,但幸福終究要靠自己爭取。若你心中已有所屬,且那人亦值得托付,為何不能為自己搏一次?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但若這‘計’並非你心中所願,坦誠相告,未必不是另一種‘深遠’。”
在薑玖璃的鼓勵下,敏慧鼓足勇氣,向母親魯國公夫人坦白了一切。她坦言自己不願婚姻成為工具,並羞澀卻堅定地表明了自己與裴坤兩情相悅。魯國公夫人初時大驚失色,但見女兒態度堅決,又想到李沐白那邊確實無意,裴坤雖不及李沐白位高權重,但家世卻比李家顯赫,也是新晉侍郎之子,裴家也是名門之後,本人又是前途無量的軍中校尉,且是女兒真心喜歡……幾番思量,加之戚貴妃也覺強扭的瓜不甜,終究歎息著默許了。一段意外的良緣,竟由此促成。
喜歡鳳凰玦請大家收藏:()鳳凰玦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