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辰殿內,熏香嫋嫋,卻驅不散薑玖璃心頭的陰霾與身上那仿佛洗刷不掉的、屬於另一個男人的氣息。
她屏退了所有宮人,獨自坐在梳妝台前,銅鏡映出她蒼白而冰冷的容顏。指尖,緊緊攥著那塊粗糲的虎牙石,冰冷的觸感直透心底。
這並非普通頑石,其底部刻有鑠國皇室隱秘的圖騰,是鑠國皇帝給予皇後的信物之一,象征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占有與宣告。
凜蕭溯風將它留在她枕邊,其意不言自明——無論她身份如何變幻,無論她身在何處,他都認定,她終將屬於他。
一股混雜著屈辱、憤怒和一絲無力感的情緒在她胸中翻湧。昨夜種種,如同夢魘,卻又真實得刻骨。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片決絕的寒冰。
既然避無可避,既然已成定局,那便……將這意外的變數,也納入棋局之中!
“靈溪。”她聲音平靜,喚道。
一直惴惴不安守在殿外的靈溪立刻推門而入,當她的目光觸及薑玖璃手中那枚顯眼的虎牙石,以及小姐那異常平靜卻暗藏風暴的眼神時,心猛地一沉。
“小姐?”她小心翼翼地靠近。
“凜蕭溯風呢?”薑玖璃問,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靈溪低聲道:“回小姐,鑠國皇帝……今晨天未亮時,便已率領儀仗驅駕離開黎昭城,返回北鑠了。小姐可是……有什麼顧慮?”她看著薑玖璃手中的石頭,心中那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
薑玖璃轉動著手中的虎牙石,目光幽深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字一頓道:“靈溪,昨夜,我確實中了薑成鈺下的藥。”
“什麼?!”靈溪如遭雷擊,猛地抬頭,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巨大的痛苦與恐懼攫住了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邊月城破、公主受辱自刎的那個絕望時刻。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抓住薑玖璃的裙擺,聲音破碎不堪,帶著哭腔:“公……小姐!您……您怎麼樣了?是誰……是誰……”她不敢問下去,害怕聽到那個最壞的可能。
薑玖璃俯身,將顫抖不已的靈溪扶起,指尖冰涼卻帶著一種堅定的力量。她看著靈溪盈滿淚水的眼睛,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而堅定:“起來,靈溪。事已至此,懊悔恐懼無益。”
她頓了頓,迎著靈溪驚恐又期盼的目光,緩緩吐出那個名字:“是凜蕭溯風。如今的北鑠皇帝。”
“凜蕭……溯風?!”靈溪瞳孔驟縮,這個名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靈魂都在顫抖!怎麼會是他?!他怎麼敢?!在這守衛森嚴的大黎皇宮,在新婚太子妃的寢殿裡?!
無儘的恨意如同野草般瘋長,她不明白,為什麼重生一世,公主依舊逃不開這個惡魔的糾纏與禁錮!她心疼得無以複加,淚水漣漣而下。
“靈溪,彆哭。”薑玖璃抬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眼神冷靜得近乎冷酷,“這一次,陰差陽錯,他也算……幫了我,若非他出現,此刻躺在我身邊的,可能就是薑成鈺。”她的話語裡帶著一絲自嘲的寒意,“這筆賬,我會清清楚楚地記下。他欠我的,連同前世的,總會連本帶利,一並討回來!”
她的平靜之下,是滔天的恨意與玉石俱焚的決心。她將虎牙石放入靈溪手中:“收好它。或許……日後有用。”
靈溪緊緊攥住那枚冰冷的石頭,仿佛攥著一塊燃燒的炭火,又像是握住了複仇的鑰匙。她重重點頭,將所有悲痛與仇恨咽回肚裡:“是,小姐!奴婢一定收好!”
薑玖璃整理了一下微亂的鬢發,重新端詳鏡中那張傾國傾城卻再無半分柔弱的容顏。“備轎,去承禧殿給戚貴妃請安。”她需要維持表麵的平靜,不能讓人看出任何端倪。
與此同時,皇家宗廟,偏僻殘破的偏殿院內。
薑成鈺一身明黃太子朝服,與這荒涼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他親手提著一壺禦賜的“喜酒”,嘴角噙著一抹誌得意滿的冷笑,示意守衛打開那沉重的銅鎖。
院內,一個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素麻布衣的男子,正佝僂著背,專注地給一小片長勢稀疏的菜地澆水。曾經尊貴無比的太子朝服早已換成粗布,曾經保養得宜的手如今布滿粗繭和泥汙,頭發隨意用一根木簪束著,幾縷散亂的花白發絲垂在額前,遮住了他部分晦暗的眼神。正是被廢為庶人、圈禁於此的前太子,薑弘毅。
聽到開門聲和腳步聲,薑弘毅動作未停,甚至連頭都未曾抬起一下,仿佛進來的隻是一陣無關緊要的風。
薑成鈺踱步上前,姿態悠閒,如同巡視自己領地的猛獸。“大哥,彆來無恙啊?”他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我前日大婚。心中歡喜,特意帶來一壺宮中最好的喜酒,與大哥……同喜。”
他將“同喜”二字,咬得格外重,充滿了勝利者的炫耀與施舍。
薑弘毅依舊沒有抬頭,隻是沉默地舀起一瓢水,緩緩澆在菜根上,仿佛那稀拉的菜苗比眼前的太子更值得關注。半晌,才從喉嚨裡擠出一聲毫無情緒的:“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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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漠然的態度激怒了薑成鈺。他精心準備的羞辱,如同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嗬嗬嗬……”他發出一陣陰陽怪氣的低笑,“大哥如今這般……自得其樂,與泥土為伴,倒是讓弟弟看了,實屬……難過啊。”他環視這破敗的院落,眼神輕蔑,“想當年,大哥在東宮,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薑弘毅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緩緩直起腰,轉過身,那張曾經也算英俊的臉上,如今刻滿了風霜與麻木,唯有一雙深陷的眼睛,在看向薑成鈺時,掠過一絲極快的、難以捕捉的複雜情緒,有恨,有嘲,或許還有一絲憐憫。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走上前,伸出那雙沾滿濕泥汙穢的手,看也沒看那精致的酒壺,直接抓過來,拔掉塞子,仰頭“咕咚咕咚”便灌下了一大口。酒液順著他的嘴角溢出,混著泥土,流經他粗糙的脖頸,浸濕了破舊的衣襟。
“酒,我喝了。”他將空了大半的酒壺隨手丟還給薑成鈺,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破舊的風箱,“太子殿下,請便吧。”說完,他再次轉身,步履有些蹣跚地走回他那片小小的菜地,重新拿起水瓢,背影佝僂而孤寂。
薑成鈺看著他毫不在意、甚至帶著點厭煩的背影,嘴角那絲冷笑終於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無視、被輕蔑的暴怒,以及……徹底鏟除後患的狠絕。
他抱著手臂,冷冷地看著薑弘毅彎下腰,似乎想去拔掉一根雜草。
突然,薑弘毅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劇烈地顫抖起來!他捂住腹部,臉上瞬間失去所有血色,一口濃稠發黑的鮮血毫無預兆地從他口中狂噴而出,濺在綠油油的菜葉上,觸目驚心!
他難以置信地、艱難地回過頭,望向薑成鈺,眼神中充滿了極致的痛苦與一種“果然如此”的絕望,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麼,卻隻能發出“嗬嗬”的漏氣聲。
薑成鈺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兄長如同被折斷的枯木般,重重地栽倒在那片他精心照料的菜地裡,身體抽搐了幾下,便再無聲息。那雙曾經充滿野心的眼睛,至死都圓瞪著,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殘留著不甘與怨恨。
“大哥,”薑成鈺終於緩緩開口,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彆怪弟弟心狠。畢竟……”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隻有死人,才會真正的不爭不搶,安分守己,不是嗎?”
他漠然轉身,對著院外沉聲道:“進來。”
兩名心腹侍從悄無聲息地進來,麵無表情,動作熟練地將薑弘毅尚有餘溫的屍體拖到菜地深處,收起那殘留毒酒的壺,抹去一切不屬於這裡的痕跡。
薑成鈺最後看了一眼那片新翻動的泥土,眼神冷酷。他親手將那把沉重的銅鎖重新落下,“哢噠”一聲,隔絕了內外,也徹底終結了一段兄弟鬩牆的殘酷曆史。
他整理了一下並無褶皺的太子朝服,仿佛剛才隻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邁著沉穩的步伐,離開了這處皇家祠堂中最陰暗的角落。
“這守門該換了”薑成鈺看著天輕描淡寫了一句。
“是”身後侍從立刻回應。
陽光灑在他的明黃袍服上,耀眼奪目,卻照不進他心底那片冰冷的深淵。清除一個障礙,隻是開始。接下來,該輪到那些不聽話的“盟友”了。李玖兒,李沐白……你們,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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