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濟水兩岸染成一片猩紅。
天宇站在齊軍遺棄的主營前,腳下的泥土混合著血汙與折斷的兵器,踩上去發出“咯吱”的悶響。營地裡的帳篷多半已被燒毀,焦黑的木杆歪斜地插在地上,像一隻隻指向天空的枯骨手指。幾個親兵正蹲在空地上清點戰果,算盤珠子“劈啪”作響,聲音在空曠的營地中格外清晰。
“將軍,初步清點出來了。”一名參軍捧著賬簿快步走來,袍角沾滿泥點,臉上還帶著未褪的亢奮,“此戰共斬殺齊軍七千三百餘人,俘虜四千五百餘,潰散逃亡約九千,算下來……總傷亡及潰散人數超過兩萬。”
天宇的目光掠過營地邊緣堆積如山的兵器——斷矛、碎盾、彎折的刀劍,甚至還有幾麵被踩爛的齊軍軍旗,旗麵上的“齊”字早已被血汙浸透。他接過賬簿,指尖撫過“兩萬”這個數字,指腹觸到紙麵凹凸的墨跡,那是參軍反複塗改留下的痕跡。
“潰散的九千人,多數是裹挾的民夫與新募的兵卒,不足為懼。”天宇的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濟水,“但俘虜裡有多少是齊軍的核心戰力?”
“回將軍,”參軍翻開另一頁,“俘虜中校尉以上的將領有十八人,其中包括田單麾下的左膀右臂——那個善用騎兵的淳於將軍也被擒了。還有三百餘名是跟隨田單多年的親兵,都是百戰餘生的老兵。”
“把淳於單獨關押,”天宇抬眼望向齊軍撤退的方向,濟水的支流在暮色中泛著暗光,“給他備些傷藥,不必苛待。剩下的俘虜分批次押往後方營地,老弱病殘酌情遣散,精壯的編入輔兵營。”
參軍躬身應下,又遞上一份名冊:“這是我方的傷亡統計……戰死一千二百餘人,重傷五百餘,輕傷的差不多有兩千,多是被流矢擦傷或在泥地裡崴了腳。”
天宇的指尖在“一千二百”上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風卷起他的披風,露出甲胄下滲血的繃帶——昨夜在齊軍主營廝殺時,他的肩胛被田單的親衛劃了一刀,此刻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陣亡將士的名冊抄三份,”他低聲道,“一份報給中樞,請求追贈撫恤;一份留給我;還有一份……燒在濟水邊,讓他們魂歸故裡。”
“是。”參軍應聲退下,帳篷外很快傳來他安排士兵搬運屍體的聲音。那些裹著白布的軀體被整齊地擺放在營地東側,夕陽的光透過煙塵落在白布上,像蒙上了一層薄紗。
天宇轉身走向營地最高的了望台,踩著搖晃的木梯登頂時,木板發出“嘎吱”的哀鳴。站在高處望去,濟水如一條暗紅的帶子蜿蜒東去,兩岸的蘆葦蕩裡還在冒煙,偶爾有幾隻烏鴉落在焦黑的帳篷杆上,被巡邏的士兵驚得撲棱棱飛起,在血色天幕下劃出淩亂的弧線。
“將軍,”副將周昂順著梯子爬上來,手裡攥著一封蠟封的密信,“斥候回報,齊軍主力正往西南方向移動,看旗號……田單似乎要退守曆下城。”
天宇接過密信,捏碎蠟封展開信紙。上麵是斥候用炭筆匆匆畫的路線圖,曆下城被圈了三個圈,旁邊注著“糧草囤積地”。他指尖點在地圖上的一處峽穀:“這裡是齊軍退往曆下的必經之路,狹窄得隻能容兩騎並行。”
周昂湊近一看,眼中閃過亮光:“將軍是想……半途設伏?”
“不。”天宇將信紙折成方塊塞進袖中,目光落在漸沉的夕陽上,“曆下城易守難攻,且囤積了足夠支撐半年的糧草,硬攻得不償失。”他忽然輕笑一聲,笑意卻未達眼底,“田單以為退到曆下就能喘息,卻不知我們真正的眼底從來不是他。”
周昂愣了愣:“那……”
“你看,”天宇指向西方,暮色中隱約可見連綿的城郭輪廓,“臨淄城離此不過三日路程,齊軍主力被我們拖在曆下,都城必定空虛。”他轉頭看向周昂,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傳我命令,今夜休整一晚,明日拂曉兵分兩路——你帶五千人佯裝追擊田單,把動靜鬨大,讓他堅信我們要攻曆下;我帶主力繞開曆下,直撲臨淄。”
周昂心頭一震,猛地挺直脊背:“將軍英明!臨淄是齊國都城,一旦被破,齊軍必定軍心大亂!”
“不止。”天宇的聲音隨著晚風低下來,“齊王建生性怯懦,若見都城告急,定會嚴令田單回援。到時候,我們就在他回援的路上……”他做了個劈砍的手勢,“一舉擊潰。”
周昂狠狠點頭,轉身就要下去傳令,卻被天宇叫住。
“等等,”天宇望著營地東側那片整齊的白布,聲音低沉,“把陣亡的弟兄們好好安葬,墳前插上木牌,寫上名字。等戰事結束,我親自來給他們敬酒。”
周昂眼眶一熱,重重應道:“末將記住了!”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最後一縷光掠過天宇的側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殘破的營地上,與那些焦黑的木樁、折斷的兵器交疊在一起。遠處的濟水仍在嗚咽流淌,像是在訴說著這場戰役的慘烈,又像是在預告著即將到來的更大風暴。
了望台下,士兵們正借著餘燼的微光收拾戰場,火星在暮色中明滅,如同散落的星辰。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東邊傳來,一名斥候翻身下馬,連滾帶爬地衝上了望台的梯子,聲音帶著驚惶:“將軍!不好了!田單沒去曆下!他把主力藏在北麵的狼山,斥候看到……看到齊國的上將軍田忌正帶著中軍往這邊趕!”
天宇臉上的從容瞬間凝固,猛地攥緊了拳頭。暮色四合,夜風吹過了望台,帶著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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