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的中軍帳內,燭火如豆,映著輿圖上密密麻麻的標注。天宇指尖按在邯鄲城的位置,指腹碾過“趙王歇”三個字時,帳外傳來輕捷的腳步聲——是秦風帶著斥候隊回來了。
“將軍!”秦風掀簾而入,肩上的粗布行囊還沾著塵土,臉上的刀疤在燭火下忽明忽暗,“邯鄲城的底摸得差不多了,弟兄們帶回來的消息能串成線了。”
帳內瞬間安靜下來。負責整理文書的參軍連忙推過案幾,鋪上空白的麻紙,磨好的鬆煙墨在硯台裡泛著光。天宇抬手示意他先說,目光掃過跟進來的斥候們——有人腰間還彆著修補鍋碗的銅片,有人鞋上沾著泥垢,顯然是剛從市井或荒野趕來,卻個個眼神亮得驚人。
秦風走到輿圖前,指尖重重點在邯鄲城中心:“趙王歇沒躲沒藏,就守在王宮裡頭。咱們混進送柴隊伍時,親眼見他帶著親衛在城牆上巡查,甲胄上的玄鳥紋在太陽底下閃得刺眼。”他頓了頓,從行囊裡掏出塊揉皺的麻紙,上麵用炭筆塗畫著城防分布,“城中兵力比舊報少了近半,但彆被數字騙了——這四萬兵,全是戍邊回來的精銳。我找個老兵油子喝酒套話,他說這些人常年在雁門關跟匈奴拚殺,手上的繭子比咱們的刀還硬,弓術更是準得邪乎,五十步外能射穿銅錢眼。”
“戍邊精銳……”天宇指尖在輿圖邊緣輕叩,“難怪趙歇敢親自守城,這是有恃無恐。”
“不止這個。”另一個扮成流民的斥候接過話頭,他往火堆裡添了塊柴,火星劈啪跳起,“我在貧民窟蹲了三日,聽巡邏兵聊天,說這些精銳夜裡都不卸甲,枕著戈矛睡在城牆垛口,稍有動靜就跟箭似的彈起來。有天夜裡刮大風,吹落了城樓上的旗幡,他們以為是敵襲,整隊集結隻用了一炷香,比咱們的應急操練還快。”
參軍筆尖在紙上疾走,“戍邊精銳四萬,戰備等級極高”幾個字寫得格外用力。
秦風補充道:“城防也動了手腳。西城門加築了甕城,入口窄得隻能容兩人並行,甕城裡藏著二十架投石機,石彈上還裹著硫磺,一砸就燃。東城門看著普通,底下卻挖了暗道,直通城外的蘆葦蕩,估摸著是留著突圍用的。”
天宇頷首,目光轉向輿圖上趙國與燕國的邊境線:“燕趙同盟的事,有實據嗎?”
這話一出,帳內的氣氛更凝了幾分。一個扮成糧商的斥候上前一步,解開馬褂裡層,掏出張疊得極細的紙條——是從燕國商人懷裡順來的通關文牒,上麵蓋著兩國邊境關卡的雙印,日期是三日前。
“這是在邯鄲最大的糧鋪搜到的。”斥候聲音壓得極低,“那燕國商人喝醉了,跟掌櫃吹噓說,現在燕趙邊境不用交過路費,關卡兵還幫著搬貨呢。他說前幾日帶了批粟米過境,趙國兵卒不僅沒盤查,還湊錢買了他兩石新米,說‘都是自家弟兄,客氣啥’。”
“自家弟兄?”天宇眉峰微挑,指尖劃過燕趙邊境的布防圖,“看來不是空穴來風。”
另一個斥候從靴筒裡摸出塊木牌,上麵刻著“聯防”二字,邊角還沾著乾涸的血漬:“這是在邊境哨所撿的。那天我跟著牧牛人靠近警戒線,見燕趙的士兵湊在一塊兒烤羊肉,火堆邊插著的木牌就是這個。他們聊天時說,‘上頭說了,不管哪邊來敵,吹三聲牛角號,兩邊的人就一起上’。我趁他們喝醉了,順了塊備用的牌子。”
木牌被傳到天宇手中,沉甸甸的桐木質感,刻字的刀痕很深,透著股不容置疑的決絕。他指尖撫過“聯防”二字,忽然問:“協同布防的規模有多大?是小股試探,還是成建製調動?”
“成建製!”扮成修補匠的斥候搶著說,“我在易水河邊看到了,燕國的黑甲騎兵和趙國的輕騎混編在一起,沿著河岸紮了十二座營寨,帳篷都按左右排列,燕國的是玄色帳,趙國的是赭石色,涇渭分明卻又連成一片。更邪門的是換崗——燕國兵卒接趙國崗哨的班,交接時還互相拍肩膀,看著比自家軍隊還熟。”
秦風補充道:“我托人查了邊境糧草流動,最近半月,燕國往趙國運了三批箭簇,趙國給燕國送了兩車療傷的草藥,都是軍用級彆的。這哪是互不侵犯,分明是歃血為盟的架勢。”
帳內燭火忽然劈啪爆響,將眾人的影子投在帳壁上,忽大忽小。參軍停下筆,望著天宇等待指示,案幾上的麻紙已記滿了字:“趙王歇駐守邯鄲,戍邊精銳四萬,戰備等級極高;燕趙達成秘密同盟,邊境協同布防,成建製混編,物資互通,約定遇敵互援……”
天宇忽然笑了,不是平日那種淡笑,而是帶著點銳度的笑意,指尖在燕趙邊境重重一劃:“好個趙王歇,一邊縮在邯鄲當縮頭烏龜,一邊拉著燕國搭夥。以為這樣就能守住家業?”
“那咱們……”秦風想問對策,卻被天宇抬手打斷。
“把情報再細化。”天宇目光掃過眾人,“燕國派了多少兵力協防?帶隊的是誰?趙國給了燕國什麼好處,能讓他們放下世仇聯手?還有,邯鄲城內的精銳,糧草能支撐多久?把這些摸透了,咱們才好對症下藥。”
斥候們立刻應聲,各自掏出藏著的零碎——有從酒館偷聽到的隻言片語,有用炭筆描的營寨分布圖,還有從士兵身上順來的半截腰牌。帳內的燭火仿佛也亮了幾分,將這些零散的線索一點點織成網。
扮成流民的斥候想起件事,補充道:“對了,我聽趙國老兵說,燕國帶隊的是老將栗腹,那人年輕時跟趙王歇在稷下學宮同窗,看來是故人同盟啊。”
“栗腹……”天宇在輿圖上找到燕國薊城的位置,指尖圈出一片區域,“此人善守不善攻,協同布防倒像是他的風格。”
秦風湊過來,看著輿圖上燕趙相連的邊境線,忽然道:“將軍,他們同盟剛成,正是磨合階段,說不定……”
“說不定,這就是咱們的機會。”天宇接過話頭,指尖在邯鄲與邊境之間畫了道弧線,“四萬精銳困在孤城,邊境兵力被牽製,隻要切斷他們的互援通道……”
帳內的燭火似乎感應到什麼,猛地跳了跳,將眾人眼中的光映得格外亮。參軍低頭疾書,把“燕趙同盟初成,磨合薄弱”幾個字重重圈了起來,仿佛已預見了即將到來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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