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那幅無人能懂的墨痕,就那樣攤在八仙桌上,晾了一夜。
翌日清晨,胡三奶奶進去收拾時,驚訝地發現,那宣紙上的墨跡竟已乾透。不是尋常的陰乾,而是如同被時光瞬間焙過,墨色沉靜內斂,牢牢地吃進了紙纖維裡,整幅畫散發著一股更加古樸、甚至帶著些許滄桑的氣息。
而原本雜亂無章的線條與墨點,此刻在她眼中,竟隱隱構成了一幅……山水?
不,那不是尋常的山水。
墨色渲染出起伏的輪廓,似是而非,像是遠山,又像是蟄伏的巨獸脊背。散落的濃淡墨點,疏密有致,仿佛是夜空中永恒固定的星鬥,灑落在那些“山脊”之上。整幅畫沒有明確的邊界,墨韻自然暈開,與紙張的邊緣融為一體,仿佛這畫中之景仍在無聲地蔓延、生長。
更讓胡三奶奶心悸的是,她隱約感覺到,這幅畫與她腳下的大地、與頭頂的天空、與屯子口那塊界碑,甚至與西頭土地廟的香火,都產生了一種極其微妙的聯係。它不再是一幅死物,反而像成了一個獨特的“樞紐”,在悄然調節、穩固著李默之前布下的一切。
她不敢久視,隻覺得多看幾眼,神魂都有種要被吸入畫中那片混沌山水的錯覺。她小心翼翼地將畫軸卷起,用絲線係好,恭敬地放置在李默床頭一個空著的木匣裡。
李默對此未置一詞,仿佛那畫完成了便與他無關。
他依舊過著散漫的日子,隻是下棋的時間多了些。那盤殘局,他每日都會對著沉思片刻,偶爾會拈起一子,懸在空中良久,最終卻又放下,似乎始終找不到最合心意的那一步。
界碑之內,風平浪靜。
界碑之外,卻已是血雨腥風。
李默那日“畫中山”成,無形中加固界域的同時,也像是一道最後的通牒,徹底斷絕了外界某些存在“和平”窺探或滲透的可能。
壓抑的貪婪與恐懼,在無法宣泄的情況下,最終化為了更加瘋狂的相互傾軋。
就在畫成的第三天夜裡,距離李家屯百裡之外的一處無名山穀,爆發了一場慘烈至極的混戰。
參與其中的,有被煞氣侵染、失去理智的百年大妖,有修煉邪法、驅使陰魂的左道修士,也有幾個被“異寶”衝昏頭腦的小型宗門弟子。他們或許原本目的各異,但在界域之外這片最後的“緩衝地帶”,所有的矛盾與猜忌都被無限放大。
沒有人知道具體是誰先動的手,當第一道法術的光芒撕裂夜幕時,混亂便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
妖氣衝天,法寶碰撞的轟鳴與臨死前的慘叫響徹山穀。血液浸透了泥土,將岩石染成暗紅,殘肢斷臂與破碎的法器隨處可見。濃烈的血腥味和暴戾的能量波動,即便隔著百裡之遙,也讓李家屯內感知敏銳的胡三奶奶和常老大陣陣心悸。
這場混戰持續了整整一夜。
當黎明來臨,山穀中隻剩下死寂。僥幸存活下來的寥寥數人,也早已殺紅了眼,或是身負重傷,如同受傷的野獸,蜷縮在角落裡舔舐傷口,看向彼此的目光中隻剩下赤裸裸的仇恨與警惕。
而更多的勢力,則在更遠處冷眼旁觀,如同等待獵物力竭的禿鷲。他們不再輕易靠近李家屯,卻也不願遠離,隻是將這片區域圍得更緊,氣氛更加壓抑。
仿佛有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慢慢收緊。
這一切的喧囂、血腥與算計,都被牢牢地擋在了那塊無字界碑之外。
碑內,李默剛剛睡醒,正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地喝著胡三奶奶新熬的、加了百合與冰糖的銀耳羹。
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他平靜的臉上,也照在牆角那盤依舊未動的殘局上。
他舀起一勺瑩潤的羹湯,送入口中,微微眯起眼,似乎很享受這清甜的口感。
對於界外那場因他而起的、死了不知多少“螻蟻”的廝殺,他仿佛渾然未覺。
不,或許並非未覺。
他隻是覺得,那棋盤之外的吵鬨,與羹湯的甜淡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喝完羹,他放下碗勺,走到棋盤前坐下。
這一次,他沒有長時間沉思。
目光在棋盤上掃過,指尖拈起那顆摩挲了許久的溫潤白子,對著棋枰上某個看似無關緊要的“虛位”,輕輕落下。
“嗒。”
一聲輕響,子落棋枰。
那顆白子,恰好落在了黑棋大龍氣息流轉的一個極其細微的銜接點上。
不攻,不守,不圍,不殺。
隻是那麼輕輕一“點”。
霎時間,整個殘局的“氣”仿佛都為之一滯,隨即以一種更加流暢、更加隱晦的方式重新運轉起來。原本膠著混亂的局勢,因這一子而豁然開朗,白棋雖未占據明顯優勢,卻隱隱掌控了局麵的節奏,留下無數後續變化的可能。
李默看著這新成的局麵,嘴角微微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
“這才有點意思。”
他低聲說了一句,不知是在評價棋局,還是在評價界外那用鮮血畫下的、新的界限。
窗外,有風拂過,帶來土地廟那邊愈發醇厚的香火氣,也帶來了界碑之外,那經由一夜殺戮後、暫時陷入的、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棋盤之上,黑白交錯,新的博弈,已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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