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脈崩裂的哀鳴,神像破碎的脆響,屯民絕望的哭嚎,界域光幕明滅不定的閃爍……所有的一切,都混雜在濃稠的夜色裡,將李家屯拖向毀滅的邊緣。
胡三奶奶跪在裂開的土地神像前,看著手中那三柱無論如何也無法點燃的線香,心如死灰。常老大盤踞在老槐樹下,巨大的蛇軀因竭力對抗地脈反噬而微微顫抖,鱗片縫隙間滲出的鮮血將身下的土地染成暗紅。
界域之外,那數道如同枷鎖的光柱愈發熾亮,死死釘在搖搖欲墜的界域壁壘上,貪婪地汲取、破壞著其根基。暗處,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正冰冷地注視著這場傾覆,等待著分享戰利品的時刻。
內堂,依舊毫無動靜。
那扇門緊閉著,仿佛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喧囂與危難。
就在胡三奶奶幾乎要放棄希望,常老大也感到妖力即將耗儘,界域光幕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如同琉璃將碎的刺耳尖鳴時——
“吱呀——”
那扇門,終於開了。
李默走了出來。
他依舊穿著那身灰布睡衣,頭發有些淩亂,臉上甚至還帶著剛被吵醒的不悅。他揉了揉眼睛,看著院內院外一片狼藉、地動山搖的景象,眉頭緊緊皺起。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他嘟囔了一句,聲音裡帶著濃濃的起床氣。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沒有法則轟鳴的異象。他就那麼普普通通地站在廊下,與這末日般的景象格格不入。
然而,就在他踏出房門的瞬間,那盞一直靜靜掛在門廊下的、燭火已熄的白紙燈籠,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引動,燈身無風自動,輕輕搖晃了一下。
胡三奶奶和常老大幾乎是本能地,將最後一絲希望的目光投向他。
李默沒看它們,他的目光先落在了西頭土地廟的方向,看到了那尊布滿裂痕、靈光潰散的神像,以及胡三奶奶手中無法點燃的線香。
他撇了撇嘴。
“連個安穩覺都不給睡。”
說完,他伸出手,不是對著土地廟,而是對著內堂方向,虛空一抓。
那卷被他隨手塞在床頭木匣裡的“畫中山”畫軸,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嗖地飛出,落入他的手中。
他握著畫軸,看也沒看,對著腳下劇烈震動、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碎的大地,隨手,將畫軸擲了下去!
動作隨意得像是丟一件垃圾。
那古樸的畫軸,脫手之後,並未落地,而是懸浮在離地尺許的空中,隨即,自行展開!
泛黃的宣紙上,那混沌的墨色山巒,那散落的星鬥,那抹極淡的水汽暈染,在這一刻,仿佛徹底“活”了過來!
“嗡——!!!”
一聲遠比地脈崩裂更加深沉、更加浩瀚、仿佛源自開天辟地之初的嗡鳴,以那展開的畫軸為中心,轟然爆發!
畫中的墨色山巒虛影,如同擁有了實質,轟然降臨!不是巨大的山體,而是無數道精純、厚重、蘊含著無上“定”之規則的土黃色氣流,如同一條條蘇醒的巨龍,咆哮著鑽入崩裂顫抖的大地深處!
那源自地脈核心的、被強行扯斷的崩裂之力,在這畫中山巒氣息的衝擊與填補下,如同冰雪遇烈陽,瞬間被撫平、被彌合、被重塑!
大地的劇震,戛然而止!
不僅僅是停止,那新生的、帶著畫中墨韻與浩瀚意誌的地脈,比之前更加寬闊、更加堅韌、更加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生機!整個李家屯界域的地基,在這一刻,被徹底加固,甚至……升華!
與此同時,畫中那散落的墨點星鬥,灑下清輝般的流光,注入那劇烈閃爍、即將破碎的界域光幕。光幕瞬間穩定下來,顏色從之前的透明漣漪,轉化為一種帶著淡淡墨韻與星輝的、更加凝實厚重的光壁!界域之外,那數道如同枷鎖的光柱,撞在這新生光壁之上,竟發出金鐵交鳴般的巨響,再也無法撼動分毫,反而被光壁上流轉的墨韻與星輝緩緩消融、逼退!
而畫中那抹極淡的水汽暈染,則化作一場無聲的、蘊含著磅礴生機的靈雨,精準地灑落在西頭土地廟,灑在那尊布滿裂痕的泥塑神像之上。
靈雨滋潤之下,神像上那些猙獰的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愈合、彌合!潰散的靈韻重新凝聚,並且比之前更加純粹、更加厚重!一股更加宏大、更加堅定的守護意誌,自神像之上升騰而起,與整個新生地脈、加固界域融為一體!
胡三奶奶手中那三柱無法點燃的線香,頂端毫無征兆地,“噗”地一聲,自行燃起了三點殷紅、穩定的香頭!青煙嫋嫋升起,筆直如柱,融入神像之中,香火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