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碑之外那片被反複折騰的土地,終於徹底沉寂下來。汙血湮滅,黑洞抹平,連最後一絲不祥的餘燼也被新生地脈那渾厚溫和的氣息緩緩化去,隻留下些許與周遭無異的焦黑,訴說著曾經發生過的、微不足道的衝突。
界碑之內,生活依舊被李默固執地框定在“柴米油鹽”的範疇裡。
胡三奶奶不敢有絲毫怠慢,嚴格按照李默“泡發得透透的”的要求,將乾硬的筍乾用帶著靈韻的井水反複浸泡、換水,直至那筍乾變得肥厚軟韌,吸飽了水分,散發出山野特有的清甜氣息。她又精心挑選了五花三層的好肉,與新灶台的火候配合,細細燜燉。
午時,一盆色澤油亮、香氣撲鼻的筍乾燜肉端上了桌。肉塊顫巍巍,肥而不膩,瘦而不柴;筍乾吸足了肉汁,脆嫩鹹鮮,口感極佳。
李默吃得頗為滿意,難得地多添了半碗米飯。
“火候正好,”他放下碗筷,點評道,“筍乾也吸味,就是肉皮上的毛茬沒刮乾淨,有點硌牙。”
胡三奶奶連忙記下,心中卻是一鬆,少主還能挑剔這些細微處,說明心情尚可。
飯後,李默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窩進藤椅看小說或打盹,而是又踱到了那副雷擊木棋盤前。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棋盤上空,那縷若有若無、清冷永恒的星輝痕跡上。
這一次,他看得比之前更久。
那星輝極淡,若非感知超絕,幾乎無法察覺。它並非靜止,而是在極其緩慢地流轉、呼吸,與這院中的藍布旗、腳下的地脈、乃至西頭土地廟的香火,都隱隱產生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共鳴。它像是一個坐標,一個信標,靜靜地懸浮於此,連接著未知的遠方與……那位月白長袍的存在。
李默伸出手指,再次輕輕觸碰那縷星痕。
指尖傳來的,不再是簡單的冰涼,而是一種更加深邃、更加浩瀚的“意”。仿佛指尖點中的不是一縷光,而是一片無垠的、沉默的星空。
他微微閉目,似乎在感受著什麼。
胡三奶奶和常老大屏息凝神,不敢打擾。它們能感覺到,少主此刻的狀態與平日不同,少了幾分懶散,多了幾分難以捉摸的……專注。
良久,李默睜開眼,收回手指。
他低頭,看著棋盤上那盤依舊未動的殘局。
黑白棋子散落,局勢膠著,似乎陷入了永恒的僵持。
他忽然輕笑了一聲。
笑聲很輕,帶著點莫名的意味。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胡三奶奶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沒有去動那些棋子,而是從棋罐中,重新拈起了一顆白子。
與之前那顆被他摩挲許久、最終又放回的白子不同,這一顆,更加溫潤,光澤內斂。
他捏著這顆白子,懸在棋盤上空,目光卻並未落在棋枰的縱橫線上,而是……越過了棋盤,越過了界碑,投向了無窮遠的虛空。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悠遠,仿佛在回憶,又仿佛在推演。
“總這麼僵著,也沒意思。”他低聲自語,像是說給那縷星痕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話音落下,他捏著白子的手指,輕輕一鬆。
“嗒。”
白子落下。
卻並非落在棋枰的任何一個交叉點上。
而是……落在了那盤殘局的正中心!落在了一片原本不該有棋位的、虛無的“天元”之處!
不,那甚至不能稱之為“天元”,因為那顆白子,是懸浮在棋盤上方寸許之處的!它並未接觸棋枰,就這麼詭異地、違背常理地,定在了殘局中心的上空!
白子落定的瞬間——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