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中,怨氣翻湧,蘇老師的亡魂在田胖子那番話後,陷入了劇烈的掙紮。那滔天的怨恨是她存在二十多年的支柱,但要她承認自己也變成了“害人的厲鬼”,去牽連無辜,這無疑擊中了被她刻意遺忘、或者說被怨恨掩蓋的、屬於生前的良善本性。她周身的黑氣如同沸騰般翻滾,發出尖銳的、仿佛能撕裂靈魂的悲鳴,那聲音中充滿了痛苦、不甘與深深的迷茫。
“我……我害人?”她抬起頭,蒼白的臉上,兩行血淚蜿蜒而下,觸目驚心,“是他害了我!是他毀了我的一切!我大好年華,教書育人,本該有幸福的生活……全都毀了!全都毀了!!我恨!我好恨啊——!”
她的怨氣隨著哭訴再次暴漲,尖銳的指甲暴漲,眼看就要再次失控!
田胖子心中焦急,知道單純的說理無法化解這沉積了二十多年的血海深仇。他必須引導她去“看見”,看見執念帶來的後果,也看見解脫的可能。
“蘇老師!”田胖子猛地踏前一步,不再僅僅是言語勸說,而是將自身一絲精純的堂口氣運,混合著強烈的共情意念,如同溫暖的陽光般投射向蘇老師的亡魂,“請您看一看!看看因為您的怨恨,這棟樓變成了什麼樣子!看看那些被陰氣侵擾、夜不能寐的鄰居!看看那對差點被您逼瘋的年輕情侶!”
隨著他的話語和那股祥和氣息的注入,蘇老師亡魂的眼前,仿佛被強行展開了一幅幅畫麵——是鄰居劉奶奶提起此事時恐懼的眼神;是陳明和林薇蒼白憔悴、驚惶無助的臉;是整棟樓常年彌漫的陰冷與死寂……這些畫麵,如同冰冷的雨水,澆在她被怨恨火焰灼燒的靈魂上。
她肆虐的怨氣微微一滯。
田胖子抓住這絲鬆動,語氣變得更加沉痛,仿佛在與一位備受折磨的長者對話:“蘇老師,我知您冤,我懂您恨!那惡徒罪該萬死,千刀萬剮亦不為過!但您呢?您本是傳播知識、啟迪靈魂的園丁,您的手本該沾染書香,而非……糾纏於這無休止的仇恨與痛苦,讓更多無辜之人因您而受苦啊!您真的願意,讓那惡徒的罪孽,連同您的善良與美好,一起埋葬在這無儘的黑暗裡嗎?”
這番話,字字句句都敲打在蘇老師亡魂最核心的執念上。她想起了站在講台上的時光,想起了孩子們純真的笑臉,想起了自己對未來生活的憧憬……那些被她用怨恨塵封已久的美好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衝擊著她早已冰冷的心。
“我……我的學生們……我的課……”她喃喃自語,血淚流得更凶,但周身的怨氣卻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那濃重的黑色逐漸變淡,露出了她原本清秀卻充滿哀傷的魂體。那滔天的恨意,在良知的拷問與美好回憶的衝擊下,終於開始瓦解。
就在這時,旁邊被壓製住的張某亡魂,似乎感應到蘇老師怨念的減弱,他那混亂暴戾的魂體發出一聲不甘的嘶吼,殘留的惡念驅使著他,猛地掙脫了一絲束縛,化作一道黑氣,張牙舞爪地撲向似乎陷入脆弱狀態的蘇老師!
“小心!”田胖子臉色一變,正要出手阻攔。
然而,一直潛伏在陰影中的黃三,速度更快!
隻見一道細微卻凝練至極的黃光,如同穿越空間般,後發先至,精準地刺入了張某亡魂的核心!黃三並未下殺手,隻是以自身鋒銳無匹的妖力,瞬間攪亂了其魂體結構,將其重新打回原形,並且暫時封印了其行動能力。
張某的亡魂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蜷縮在地上,再也無法動彈,隻剩下那雙赤紅的眼睛,不甘地瞪著。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反而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蘇老師心中那偏執的恨意。她看著被輕易製服的仇人,又看了看為了化解此事而儘心竭力的田胖子和暗中護衛的黃三,再回想起剛才看到的、因自己而受苦的無辜之人……
她忽然明白了。糾纏不休,除了帶來更多的痛苦,什麼也改變不了。那個毀了她一生的惡徒,早已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死亡,並且魂魄受困於此,不得超生),而她自己,卻因為放不下,而變成了自己曾經最厭惡的、帶來恐懼與痛苦的存在。
一種巨大的疲憊與悲哀,取代了滔天的怨恨,席卷了她的靈魂。
她緩緩抬起頭,血淚已止,眼神雖然依舊悲傷,卻多了一絲解脫般的清明。她對著田胖子,微微躬身,聲音不再淒厲,而是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平靜:
“……多謝……大師……點醒……”
“是我……執迷不悟了……沉溺於仇恨……險些……鑄成大錯……”
她看向地上被封印的張某亡魂,眼中已無恨意,隻有一片漠然,仿佛在看一件與自己再無瓜葛的垃圾。
“……此人……罪有應得……與我……再無相乾……”
說完這句話,她周身最後一絲黑色怨氣也徹底消散,魂體變得純淨而透明,散發出一種柔和的白光。她最後留戀地看了一眼這個世界,身影開始漸漸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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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胖子知道,時機已到。他手印變幻,神情莊嚴肅穆,開始吟誦最為正統的《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恢弘而慈悲的經文力量,如同金色的橋梁,接引著那已放下執念的純淨魂靈。
在經文聲中,蘇老師的亡魂對著田胖子和黃三的方向,再次深深一拜,身影徹底化為點點純淨的瑩光,順著那金色的橋梁,升騰而起,最終消散在虛空之中,前往了她該去的地方。
主導的怨念已然超度,剩下的張某亡魂,不過是一縷無根戾氣。田胖子依法炮製,以度人經之力,強行淨化其戾氣,將其渾渾噩噩的殘魂也送入了輪回。雖然其罪孽深重,輪回之路必然坎坷,但總好過魂飛魄散或永世為厲鬼。
當最後一點魂光消失,籠罩在頂樓、乃至整棟老樓長達二十多年的陰冷怨氣,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殆儘。走廊裡的溫度恢複了正常,那股令人心悸的壓抑感也徹底消失。
田胖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渾身都有些脫力,不僅僅是法力的消耗,更是心神上的巨大付出。但看著恢複清明的走廊,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成就感與欣慰。
黃三的身影在他身邊凝聚,看著他,微微點了點頭。
這一次,田胖子不僅僅是驅逐了惡靈,更是真正地化解了一段沉重的因果,拯救了一個被困在仇恨中的善良靈魂。這對於他心性的成長,有著無可估量的意義。
事了拂衣,深藏功與名。五仙堂的第二次“業務”,再次圓滿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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