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一場驚變,如投入靜水深潭的巨石,雖已平息,餘波卻仍在朝野間悄然回蕩。最終定論下來,鎮北侯謝晏於亂軍之中舍身護駕,以一己之力擋下致命一擊,穩住軍心,居功至偉。女帝龍顏大悅,不僅下旨嘉賞黃金千兩、錦緞百匹,更破例加封三百戶食邑,其恩寵一時無兩。
而隨行的蘇清歡,亦非尋常女子。危急關頭,她未慌未亂,一麵以銀針急救重傷侍衛,穩定後方,一麵憑借對地形的敏銳判斷,引女帝一行從密徑脫險,救駕之功同樣不可小覷。女帝感念其膽識與醫術,賞賜亦是厚重,不僅擢升其醫學館館主之職,更特準她可隨時入宮為皇室診脈,這份榮寵,於一介民間醫女而言,已是破格。
經此一事,蘇清歡與謝晏之間那層微妙的情愫,在朝堂高層間幾乎成了心照不宣的公開秘密。隻是,此事因護駕而起,兩人所作所為皆出於忠君勇毅,無半分私念,那些原本因門第、身份而可能生出的反對聲音,反倒被這份“忠勇”牢牢壓了下去,無人敢在此時置喙。
謝晏肩頭中箭,雖經蘇清歡妙手診治,保住性命,卻也需在京城安心休養數月。自秋狩歸來,蘇清歡便每日雷打不動地往鎮北侯府去,為他換藥、診脈,打理傷口。從前礙於身份,兩人相見需刻意避嫌,如今有了“療傷”這個光明正大的由頭,相處的時光竟比往日多了許多,也自在了許多。
鎮北侯府的書房,素來是謝晏處理軍務、決斷大事的地方,往日裡肅穆得連呼吸都要輕幾分。可自從蘇清歡常來,這裡便添了幾分人氣。她會帶著自己調配的藥膏,坐在他對麵的梨花木椅上,小心翼翼地為他解開肩頭的紗布。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她低垂的眉眼上,也灑在他裸露的肩頭——那道猙獰的箭傷,在她日複一日的照料下,已漸漸收斂了戾氣,邊緣泛起新生的淡粉色。
換藥的間隙,或是午後庭院的桂樹下,兩人偶爾會閒聊幾句。蘇清歡會說起醫學館的進展,說她如何改良針灸之法,如何說服藥材商降低藥價,如何教那些女學徒辨認草藥。她說起那些枯燥的醫學原理和大膽的改革設想時,眼中閃著光,語速也快了些,全然不像平日裡那個沉靜淡然的醫女。謝晏大多時候聽不懂,什麼“經絡學說”,什麼“辨證施治”,於他這個常年與刀劍打交道的人而言,比兵法還要晦澀。可他就那樣靜靜地聽著,手肘撐在石桌上,手掌托著腮,眼神專注地落在她臉上,裡麵盛著毫不掩飾的欣賞與支持,仿佛她說的不是醫術,而是平定北疆的良策。
他也會跟她講一些事,一些他從未對旁人言說的事。比如北疆的風沙如何大,一刮起來便能迷了人的眼;比如邊境的士兵冬日裡沒有足夠的棉衣,凍得連握劍的手都在抖;比如朝堂上那些明槍暗箭,那些看似平和的奏對裡藏著怎樣的算計。他說起這些時,聲音會放低,眉宇間攏著一層化不開的疲憊,那是在人前永遠不會顯露的脆弱。在蘇清歡麵前,他不必做那個戰無不勝、堅不可摧的鎮北侯,不必時刻緊繃著神經,可以卸下所有防備,做個會累、會煩、會有壓力的普通人。
蘇清歡聽著,從不插嘴,隻是默默記在心裡。回去後,她會根據他的體質和舊傷,精心調配藥膳。他脾胃虛寒,她便用當歸、黃芪燉羊肉,湯色濃白,香氣撲鼻;他傷口愈合慢,她便采了新鮮的三七,配上紅棗、枸杞,熬成膏劑,讓他每日噙服。她還發現,他睡眠極淺,稍有動靜便會驚醒,想來是常年征戰留下的病根。於是,她又尋了合歡花、薰衣草、檀香,親手縫製了一個小巧的安神香囊,放在他的枕邊。夜裡,淡淡的香氣縈繞,他竟真的睡得安穩了些。
沒有轟轟烈烈的海誓山盟,也沒有纏綿悱惻的情話,一種平淡卻溫馨的默契,就在這樣日複一日的相處中,悄悄在兩人之間流淌。他會記得她不喜甜食,卻偏愛酸梅湯,每次她來,桌上總會提前備好冰鎮的酸梅湯;她會記得他換藥時怕疼,卻從不吭聲,便在藥膏裡加了點薄荷,既能消炎,又能減輕痛楚。偶爾四目相對,無需多言,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便知對方心意,那是一種曆經風波後,彼此依賴、相依為命的安穩。
這日午後,蘇清歡又來換藥。她坐在床邊,動作輕柔地解開謝晏肩頭的紗布,當看到那道縫合整齊的傷口已完全結痂,邊緣的紅腫也消了大半時,她緊繃了許久的眉頭終於舒展開,長長地鬆了口氣,語氣裡帶著幾分欣慰:“恢複得比預想中好,再安心靜養半月,便可拆去縫合線,日後隻需注意不要過度用力,便無大礙了。”
謝晏坐在床沿,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看著她為自己鬆了口氣的模樣,心中暖意翻湧。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認真:“清歡,等北疆的戰事徹底了結,邊境安穩下來,我便向陛下請旨……”
“請旨”二字剛出口,蘇清歡心猛地一跳,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臉上瞬間泛起薄紅。她當然知道他要說什麼,那是她既期待又惶恐的事。她連忙打斷他,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帶著幾分刻意的平靜:“侯爺,此事不急。”她垂下眼簾,避開他的目光,指尖輕輕撚著紗布的一角,“眼下北疆未寧,匈奴仍在邊境虎視眈眈,你的心思該放在軍務上;再者,醫學館的改革才剛剛起步,許多事還需我親自盯著,都不是談這些的時候。”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聲音更輕了,“況且……前日入宮,太後娘娘也私下提醒過我,感情之事,需徐徐圖之。”
謝晏看著她微紅的耳尖,聽著她略顯急促的語氣,沉默了片刻,便明白了她的顧慮。她不是不願,隻是顧慮太多——他的身份,她的出身,朝堂的眼光,太後的態度……每一條,都像是橫在他們之間的坎。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隻是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手。他的掌心溫暖而有力,帶著常年握劍留下的薄繭,卻異常安穩。“我明白。”他的聲音放得極柔,“我等。等北疆平定,等你的醫學館走上正軌,等一切都安穩下來,我再風風光光地求娶你。”
蘇清歡的手微微一顫,卻沒有抽回,任由他緊緊握著。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能聽到他話語裡的鄭重,鼻尖微微發酸,眼眶有些發熱。她抬起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那裡映著她的身影,滿是堅定與溫柔。她輕輕“嗯”了一聲,聲音細若蚊蚋,卻帶著從未有過的篤定。
窗外,秋風拂過,幾片金黃的秋葉悠悠飄落,落在庭院的青石板上,無聲無息。陽光正好,桂香浮動,書房裡靜悄悄的,隻有兩人交握的手,傳遞著彼此的心意。這亂世之中,這樣的片刻寧靜,這樣的彼此相守,何其難得,又何其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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