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映得蘇清歡指尖那封素箋泛著冷白的光。信紙邊緣被她反複摩挲得發毛,上麵“功高震主,鳥儘弓藏”八個墨字,像淬了冰的針,每看一眼,都往心口紮得更深些。她指尖微顫,將信紙湊到燭火旁,信紙邊角蜷起焦痕,卻沒舍得燒——信末那句“小心陛下身邊人”,字裡行間的警示太過真切,絕非市井流言的空穴來風。
北疆的捷報還在朝野間滾燙著。謝晏率鐵騎踏破匈奴王庭,斬首三萬,拓土千裡,班師回朝那日,朱雀大街兩側擠滿了焚香叩拜的百姓,歡呼聲幾乎掀翻了天。女帝親迎於承天門,當場晉封他為鎮國公,賜丹書鐵券,食邑萬戶,那潑天的榮寵,連定國公等三朝老將都望塵莫及。而她自己,主持北疆戰時後勤,改良傷藥、建立戰地醫帳,更在戰後推行醫改,讓太醫院藥材直供郡縣醫館,惠及千萬百姓,女帝數次在朝會上稱她“有古之良相風”,賞賜的黃金、錦緞堆得滿了偏院,連帶著安平醫館的門檻,都快被求藥的官員踏平了。
這對她和謝晏而言,是為國儘忠的勳章;可在暗處窺伺的人眼裡,大抵就是“權重蓋主”的罪證。
蘇清歡閉了閉眼,慶功宴那日的細節如潮水般湧來。女帝身著赤金龍紋朝服,笑意溫和地執起謝晏的手,讚他“國之柱石”,轉頭看她時,眸底也盛著暖意,可那暖意深處,卻藏著一絲極淡的、近乎審視的打量——就像獵手看著日漸強壯的鷹,既欣慰它能捕兔,又暗忖是否還能握得住韁繩。定國公拍著謝晏的肩,笑聲洪亮,說“後繼有人”,可席間幾位禦史台的官員,舉杯時笑容客套,目光掃過她和謝晏,卻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像是惋惜,又像是等著看一場好戲。
“鳥儘弓藏……”蘇清歡低聲重複著這四個字,指尖掐進了掌心。北疆雖平,匈奴餘部未滅,西疆還有吐蕃虎視眈眈,女帝眼下斷不會動他們。可帝王心術,從來不是隻看眼前。外患是刀,權臣是刃,刀用鈍了要磨,刃太利了,便要想法子收一收——這無關女帝是否信任她,也無關她和謝晏是否忠心,隻是權力天平上,最忌諱一方過重。
窗外傳來腳步聲,是謝晏回來了。蘇清歡猛地將密信折起,塞進枕下的暗格裡,轉身時,臉上已褪儘了憂色,隻留著溫和的笑意。謝晏一身玄色常服,肩上還沾著夜露,見她還沒睡,走過來揉了揉她的發頂,聲音帶著剛征戰歸來的沙啞:“怎麼還亮著燈?”
“等你。”蘇清歡起身幫他解下外袍,指尖觸到他肩甲處的舊傷,頓了頓,“今日朝會,陛下沒為難你吧?”
“為難什麼?”謝晏笑了笑,語氣坦蕩,“不過是問了些北疆軍備的事,我如實回了。倒是你,醫改的事,陛下又誇了你,禦史台那邊……”
“禦史台能說什麼?”蘇清歡打斷他,刻意說得輕鬆,“我不過是做了些分內事,陛下抬舉罷了。”
她沒敢說密信的事。謝晏性子剛直,眼裡容不得沙子,若是知道有人在暗處挑撥他與女帝的關係,以他的脾氣,明日怕是就要進宮請罪,或是直接去找禦史台對質——這非但解不了圍,反而會坐實“恃功而驕”的名頭。此事,隻能她先扛著,暗中觀察,再做打算。
第二日朝會,女帝果然又提了後勤之事,話裡話外都是褒獎,說若不是蘇清歡調度得當,北疆將士斷無那般充沛的糧草藥材。滿朝文武的目光都聚了過來,有羨慕,有嫉妒,也有等著看她如何接話。蘇清歡當即出列,屈膝叩拜,聲音清亮卻帶著十足的謙遜:“陛下謬讚!北疆大捷,首功在陛下運籌帷幄,次在鎮國公及將士們浴血奮戰,再者,戶部調糧、工部造車,各司其職,臣不過是居中傳信,儘了本分而已,不敢居功。”
她說得懇切,餘光瞥見女帝眸底的那絲審視淡了些。可這還不夠,她頓了頓,又道:“臣近來主持醫改,隻覺心力交瘁,怕誤了朝議大事。懇請陛下恩準,臣往後減少朝議次數,專心打理太醫院與醫館之事,為陛下、為百姓守好這‘醫’字,便是臣最大的心願。”
話音落下,殿內靜了片刻。誰都沒想到,蘇清歡會在風頭最盛的時候主動退一步——放著能在禦前露臉的朝議不參加,去管那些瑣碎的醫館雜事,這不是示弱是什麼?
女帝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語氣裡滿是欣慰:“蘇愛卿識大體,知進退,朕準了。你放心,醫改之事,朕仍信你。”
退朝時,定國公路過她身邊,低聲讚了句“聰明”;而那些原本盯著她的禦史,見她主動收了鋒芒,倒一時沒了攻訐的由頭,隻能悻悻然地走了。蘇清歡垂著眼,握著笏板的手卻沒鬆——她知道,這不過是權宜之計,她退了一步,不代表暗處的人就會停手。
果然,不過半月,太醫院就出了岔子。她派去郡縣醫館督運藥材的醫官,竟被人舉報“私吞藥材,以次充好”,人贓並獲,直接被押進了大理寺。消息傳來時,蘇清歡正在安平醫館給百姓診脈,指尖搭著病人的腕脈,卻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沉了下去。
她放下脈枕,對身邊的藥童吩咐了兩句,轉身進了內室。窗外的陽光正好,可她卻覺得渾身發寒——那醫官是她一手提拔的,為人謹慎,斷不會做私吞藥材的事。這分明是有人衝著她來的,明著動不了她,就從她身邊的人下手,想借著藥材的事,牽連出她這個“主官”,坐實她“監管不力”的罪名。
樹欲靜而風不止。她已經退了,可暗處的箭,還是射了過來。蘇清歡走到窗邊,望著遠處宮牆的飛簷,眸底最後一絲溫和褪去,隻剩下冷冽的清明。看來,光是示弱還不夠,她得主動出手了——既不能讓謝晏擔心,又要揪出背後的人,還要讓女帝明白,她蘇清歡,可退,卻絕非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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