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休整並未能完全驅散疲憊與傷痛,更像是暴風雨中勉強尋得的一處避風港,喘息未定,危機仍伺。蘇洛深知此地不宜久留,那頭磐石巨獸的狂怒或許不會輕易平息,其領地範圍也可能比想象中更廣。
他強忍著周身骨頭散架般的酸痛和內臟隱隱的鈍痛,掙紮著站起身。亮亮的傷勢在珍貴藥劑的強力作用下暫時被壓製,不再惡化,但行動間依舊能看出明顯的遲滯和痛苦,那侵入體內的、屬於三階凶獸的狂暴土係靈力如同跗骨之蛆,需要時間慢慢化解逼出。空空則在禦獸空間最深處沉眠,靈體的震蕩非普通藥物能醫,隻能依靠它自身空間本源緩慢修複。雲綺的氣息雖依舊深邃,但比之平日明顯微弱了一線,絕美的臉龐上缺乏血色,顯然先前那超越極限的強製空間傳送,對她而言消耗絕非“些許元氣”那麼簡單,很可能牽動了更深層次的本源。
“必須儘快離開,徹底遠離這片區域。”蘇洛聲音沙啞,目光掃過夥伴們,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他再次憑借腦海中殘存的記憶、空空之前共享的模糊空間感知,以及全知之眼對環境中稀薄能量流向的捕捉,艱難地辨認著出口的大致方位。
接下來的歸途,變得格外煎熬與漫長。蘇洛不敢再讓雲綺輕易動用空間能力,一行傷兵殘將以最原始、最謹慎的方式,在千疊秘境這片光怪陸離、殺機四伏的土地上艱難跋涉。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精神高度緊繃。亮亮雖然受傷,但源自王血龍族的威壓依舊殘存,如同受傷的猛虎,足以震懾一些靈智較低、實力較弱的小型空間生物和原生凶獸,讓它們不敢輕易上前挑釁,省去了不少麻煩。
然而,千疊秘境的危險早已刻入每一寸空間。有時看似堅實平坦、覆蓋著奇異苔蘚的地麵,下一步踏上去就可能毫無征兆地塌陷軟化,露出下方扭曲旋轉、散發著吸力的空間亂流;有時遠處一片色彩斑斕、靜謐祥和的水晶叢林,會毫無征兆地爆發小範圍的空間湮滅,無聲無息地將那片區域的一切,光線、物質乃至聲音都吞噬殆儘,隻留下一片絕對的虛無,令人毛骨悚然。
有兩次,他們甚至極其倒黴地遭遇了小股、毫無規律可循的空間能量風暴。那並非自然之風,而是純粹由混亂空間能量形成的、如同無形鐮刀般的毀滅洪流,貼著地麵席卷而過。逼得他們狼狽不堪地尋找掩體,蘇洛更是為了推開行動稍緩的亮亮,自己的左臂被一道逸散的風暴邊緣、那比發絲還細的空間裂縫輕輕擦過。
嗤啦!一聲輕響,護臂如同紙糊般被切開,深可見骨的傷口瞬間出現,詭異的是卻沒有立刻流出太多鮮血,傷口邊緣呈現出一種光滑的、仿佛被高溫熔煉後又急速冷卻的琉璃狀,劇烈的疼痛延遲了一瞬才猛地爆發開來,饒是蘇洛意誌堅定,也忍不住悶哼一聲,額頭瞬間布滿冷汗。這種空間切割造成的傷口極難愈合,且會持續侵蝕周圍組織。
每一次險象環生,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消耗著他們本就不多的體力和精力,也讓蘇洛更加深刻地認識到這片秘境的可怕與無常,能從中生還,實力、準備、運氣缺一不可。
也不知在提心吊膽中行進了多久,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或許是一天,或許更久。當蘇洛感覺身體的疲憊和傷痛幾乎要達到極限,精神也瀕臨崩潰邊緣時,前方那不斷扭曲、破碎、重疊的景象終於開始出現一絲熟悉感。遠處,那不斷閃爍跳躍、如同無數破碎鏡麵拚接而成的巨大傳送門輪廓,終於在視野儘頭依稀可見。
“到了!快到出口了!”蘇洛精神猛地一振,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reief湧上心頭,仿佛沙漠旅人看到了綠洲。他催促著亮亮,咬牙加快了腳步。
越是靠近出口區域,遇到的其他禦獸師身影也漸漸多了起來。這些禦獸師無一例外,個個形容狼狽,衣甲破損,身上帶著或多或少的傷勢,許多團隊明顯出現了減員,幸存者的臉上交織著心有餘悸的倉惶、失去同伴的悲慟以及劫後餘生的麻木慶幸。彼此相遇時,都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和距離,眼神碰撞間毫無交流的欲望,隻有深深的戒備和冷漠。整個氛圍壓抑得令人窒息,空氣中仿佛都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和失敗者的絕望。
蘇洛這一行組合顯得格外紮眼——一個渾身塵土血汙、臉色蒼白、扶著一條明顯受傷不輕、卻依舊神駿非凡的藍色龍獸的年輕禦獸師,身邊還跟著一位氣質空靈出塵、容顏絕世卻麵無表情、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的白衣女子雲綺收斂了狐耳狐尾)。他們吸引了不少或好奇、或探究、甚至是不懷好意的目光。但每當那些目光觸及亮亮那即使受傷也依舊不容小覷的冰冷龍瞳,以及雲綺那雙偶爾掃過、深邃得令人心悸、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琉璃眸子時,都會心頭一凜,迅速移開視線,不敢有任何多餘動作。在這危機四伏的秘境出口,沒人願意輕易招惹看不透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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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踉蹌著,一步一挪地踏上了那不斷扭曲波動、散發著幽藍色電弧的傳送平台。繳納了額外的費用工作人員看到亮亮的體型和狀態,要求支付雙倍靈石以穩定傳送陣),伴隨著那熟悉的、幾乎要將靈魂撕成兩半的強烈空間撕扯感和眩暈,眼前的景象再次陷入一片光怪陸離、破碎混亂的漩渦。
當腳下一實,重新感受到濱海市禦獸師協會傳送大廳那喧囂嘈雜、充滿汗味、各種禦獸氣味和“正常”世界空氣的環境時,蘇洛雙腿一軟,幾乎要直接跪倒在地,連忙死死扶住了身邊的亮亮才穩住身形。喧囂的噪音此刻聽來如此親切,從大廳頂棚照射下來的、算不上明亮的陽光,也比秘境中任何奇異光彩都更讓人感到安心和溫暖。
“終於…終於出來了…”他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中積壓的恐懼和壓抑全部排出,聲音沙啞乾澀,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解脫。
沒有在喧鬨混亂的大廳過多停留,蘇洛甚至婉拒了工作人員例行公事的、關於傷勢的詢問,低著頭,用儘可能快的速度辦理了離開手續,然後幾乎是半拖著亮亮,叫了一輛專門負責運輸大型禦獸的廂式車輛,在不少目光的注視下,匆匆離開了協會大樓,返回那位於城市一角的、熟悉的奇物禦獸護理店。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門,熟悉的銅鈴。
當“叮鈴”一聲清脆的鈴響,店門在身後輕輕關上,將外界的喧囂與窺探徹底隔絕的刹那,蘇洛一直緊繃到了極致的神經,終於哢嚓一聲,徹底鬆弛下來。他背靠著冰涼厚重的店門,身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緩緩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胸腔如同風箱般劇烈起伏,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如滔天巨浪般洶湧襲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亮亮也發出一聲如釋重負的、低沉悠長的龍吟,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龐大的身軀轟然趴伏在店鋪中央那塊柔軟的地毯上,甚至顧不上傷口疼痛,伸出巨大的舌頭,舔舐著前爪上一道較深的裂痕,然後便閉上了沉重的眼皮,很快就發出了均勻的鼾聲。它太累了。雲綺則sient無聲,宛如一道月白色的幽影,悄無聲息地飄上二樓,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她需要絕對安靜的環境來調息恢複,彌補本源的消耗。
蘇洛在地板上坐了良久,直到冰冷的觸感透過衣物傳來,才稍微驅散了一些昏沉的睡意。他掙紮著爬起來,先是踉蹌著走到亮亮身邊,小心翼翼地檢查了它身上主要的傷口,確認沒有惡化感染的跡象,又拿出最好的傷藥,仔細地為它重新塗抹包紮。通過靈魂鏈接,他能感受到亮亮體內那頑固的異種能量正在龍元的作用下緩慢消退,這才稍稍安心。
接著,他心神沉入禦獸空間。空空依舊蜷縮在那個角落,被一團柔和的、自我形成的銀白色光繭緊緊包裹著,如同一個沉睡的精靈胚胎。它的氣息比剛回來時平穩了許多,不再渙散波動,但依舊微弱得像風中殘燭,顯然靈體的震蕩恢複是一個極其緩慢的過程。蘇洛嘗試著將一絲意念探入,傳遞去安撫的情緒,光繭微微閃爍了一下,算是回應。他想了想,嘗試著引導一絲極其溫和的、源自青丘秘境生命之泉的純淨靈力,小心翼翼地、如同滴灌般渡入光繭之中。光繭表麵的光芒似乎明亮了少許,吸收能量的速度也加快了一絲。蘇洛這才稍微放下心,退出感知。
做完這一切,巨大的疲憊和困意再次如同山崩海嘯般襲來。蘇洛強撐著給店鋪的防護陣法更換了靈石,重新激活,然後又從儲物戒指中取出那幾件遇難禦獸師的遺物,用乾淨的布包好,鄭重地放在櫃台下方的抽屜裡。
最後,他再也支撐不住,甚至沒有力氣爬上二樓臥室,就直接癱倒在了櫃台後麵那張用來小憩的舊躺椅上,腦袋剛一沾上柔軟的靠墊,意識便瞬間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他太累了。身體的傷,精神的緊繃,多次瀕臨死亡的恐懼,此刻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直到第二天下午,夕陽的餘暉透過櫥窗,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光影,蘇洛才被腹中強烈的饑餓感喚醒。
醒來後,感覺像是重生了一般。雖然身體各處依舊殘留著酸痛,傷勢並未痊愈,但精神上的疲憊已然一掃而空,思維變得清晰敏銳。他先去看了看亮亮,大家夥還在沉睡,但呼吸平穩有力,身上的傷口肉眼可見地收攏了不少,覆蓋著一層新生的、嫩藍色的薄膜。空空依舊在禦獸空間裡沉眠,光繭穩定,緩慢吸收著能量。雲綺則不知何時已經下了樓,換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正坐在窗邊她慣常的位置,安靜地看著窗外街景。側臉在金色的夕陽餘暉下勾勒出完美的弧線,美得有些不真實,她周身的氣息似乎也恢複了不少,重新變得深邃難測。
蘇洛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乾糧和清水,狼吞虎咽地填飽了肚子,冰冷的水流劃過喉嚨,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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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桌前,目光掃過依舊冷清的店鋪,然後深吸一口氣,開始認真清點此次千疊秘境之行那用命換來的收獲,並思考下一步的計劃。
最重要的,自然是那三塊從磐石巨獸巢穴中“虎口拔牙”、險些讓他們全軍覆沒才得來的空晶石。
他將這三塊空晶石從空空的空間口袋中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在鋪著軟絨的桌麵上。即使在店內正常柔和的光線下,它們依舊自然而然地散發著柔和而穩定的乳白色光暈,如同三顆微縮的明月。光芒所及之處,周圍一小片區域的空間都變得異常平穩、安定,連空氣中細微的塵埃都仿佛停止了飄動。指尖輕輕觸摸,傳來一種溫潤涼爽、深入靈魂的舒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