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洛的意識,如同在狂風暴雨、驚濤駭浪中掙紮的一葉扁舟,於無儘的黑暗和撕心裂肺的劇痛中沉浮了不知多久,才終於勉強掙脫了那粘稠的混沌,一點點重新凝聚起來。最先複蘇的是嗅覺,濃鬱刺鼻的多種藥草混合氣味,夾雜著一種溫和卻磅礴的生命能量氣息,充斥著他的鼻腔。緊接著,是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的、無處不在的劇烈痛楚,仿佛每一寸骨骼都被敲碎,每一條經脈都被撕裂後又勉強粘合,尤其是右肩至胸口那三道深可見骨的爪傷,以及大腿上被陰影箭矢撕裂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痛如同烙鐵灼燒,幾乎要將他殘存的意識再次吞噬。
他艱難地、幾乎用儘了全身力氣,才掀開了仿佛重若千鈞的眼皮。模糊的視野如同蒙著水霧,緩緩清晰。潔白無瑕、銘刻著簡易安神符文的天花板,柔和而不刺眼的靈光燈,以及周身被柔軟透氣、卻滲透著冰涼藥力的特製繃帶緊緊包裹的感覺,告訴他這裡並非陰曹地府。
“醒了?感覺如何?不要亂動,你傷得很重。”一個溫和醇厚、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的聲音在床邊響起。
蘇洛極其緩慢地偏過頭,脖頸轉動間牽扯著胸口的傷,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床邊坐著一位身穿協會醫療部高階醫師白色長袍的老者,須發皆白,麵容慈祥紅潤,眼神清澈而充滿智慧。他手中托舉著一枚拳頭大小、散發著柔和而充滿生機綠光的寶珠——【生命禮讚寶珠】,溫和卻持續的生命能量正如同涓涓細流,源源不斷地注入蘇洛枯竭的身體。
“這……是協會醫療部?”蘇洛的聲音沙啞乾澀得可怕,如同破舊風箱摩擦,喉嚨裡更是如同有炭火在燃燒。
“不錯,濱海城協會總部,最高級彆的監護病房。”老者微微頷首,放下寶珠,從旁邊的靈玉托盤上取過一杯溫熱的、呈現出琥珀色、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藥液,小心地遞到蘇洛唇邊,“你傷勢極重,失血超過三成,多處經脈嚴重受損,靈力透支近乎枯竭,意識海也因過度消耗而震蕩。萬幸,救治及時,你的修煉根基並未受損,隻要安心靜養,配合協會最好的丹藥和術法,恢複如初隻是時間問題。先慢慢把這杯‘潤脈生機湯’喝了,它能滋潤你乾涸的經脈,初步穩定傷勢。”
蘇洛心中湧起一股感激,想要道謝,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欠缺,隻能微微點頭示意,然後小口小口地啜飲著老者喂到嘴邊的藥液。溫潤的藥液流入喉嚨,瞬間化作一股暖流,迅速擴散到四肢百骸,所過之處,那蝕骨的劇痛仿佛被春風化雨般撫平了不少,連精神上的疲憊和刺痛都緩解了許多。
“我的禦獸……亮亮,還有空空……”稍微緩過一口氣,蘇洛立刻急切地問道,眼中充滿了擔憂。夥伴的安危,是他最大的牽掛。
“放心。”老者理解地笑了笑,“你的龍族夥伴傷勢確實沉重,但龍族體質天生強悍無比,生命力旺盛,它已被安置在隔壁的頂級禦獸療傷艙內,由專門的獸醫師和治愈係光環籠罩,生命體征非常穩定,恢複情況比預想的還要好,隻是需要時間沉睡來修複本源。至於你契約空間內的另一隻禦獸……”老者說到這裡,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異和好奇,“我們無法直接探查你的禦獸空間,這是禦獸師的絕對隱私。不過,在你昏迷期間,你的身體周圍偶爾會逸散出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玄奧的空間波動。根據我們的經驗判斷,它似乎正處於一種非常特殊、或許是關鍵的進化或深度恢複階段,狀態雖然無法具體感知,但絕無惡化跡象,反而……有種蓄勢待發的感覺。”
蘇洛聞言,心中那塊一直懸著的巨石終於轟然落地,隨之湧起的是難以言喻的驚喜。空空!果然是在關鍵時刻產生了異動!那救了他一命的空間漣漪,果然是空空的力量!看來這次生死危機,反而可能成了空空破繭而出的契機!
“影刃……他怎麼樣了?還有協會護衛隊的各位……”蘇洛想起了並肩作戰的影刃和那些拚死保護的護衛,心情又沉重起來。
老者臉上的笑容收斂,輕輕歎息一聲,語氣帶著沉重:“影刃先生傷勢同樣極重,內腑震蕩,經脈受損程度不比你輕,正在另一間特護病房接受治療,目前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但需要長時間靜養。至於此次負責護送你們回城的護衛小隊……”老者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悲痛之色,“傷亡慘重……十名護衛,隻有三人僥幸生還,且都身受重傷,修為大跌……暗影帷幕這些藏頭露尾的鼠輩,行事越發猖狂毒辣了!”
蘇洛沉默下來,緊緊閉上了眼睛,拳頭在身側不自覺的握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絲刺痛,卻遠不及心中的怒火與殺意。暗影帷幕!這個如同跗骨之蛆的殺手組織,一次又一次地襲擊他,造成如此慘重的傷亡!此仇不共戴天!他深吸一口氣,將這股殺意深深埋藏心底,現在需要的是恢複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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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會高層對此事極為震怒。”老者繼續道,語氣嚴肅起來,“王皓執事親自下達了最高通緝令,聯合城防軍和執法隊,在全城範圍內進行地毯式搜捕,誓要將暗影帷幕在濱海城的勢力連根拔起,以儆效尤。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安心養傷,外麵的事情,協會會全力處理,一定會給你和犧牲的護衛們一個交代。”
接下來的幾天,蘇洛便在協會醫療部這間最高規格的病房內安心療傷。協會展現出了驚人的財力和資源,各種在外界有價無市的珍稀丹藥,如“續脈丹”、“造血生精丸”、“凝神靜氣散”等,如同糖豆般供應給他內服;外用的則是采集自秘境深處的“千年石鐘乳”調和而成的靈液,配合治療係禦獸師每日施展的“甘霖術”、“愈體光環”,他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好轉。破碎撕裂的經脈被強大的藥力續接滋養,變得比以前更加堅韌寬闊;受損的內腑被生機能量修複,功能逐漸恢複;體表那些恐怖的傷口也開始結痂脫落,露出新生的粉嫩皮肉。
在療傷的間隙,蘇洛也通過每日前來探視、更換藥物的協會工作人員,有意無意地了解到了一些外界的情況。
此次襲擊事件影響極其惡劣,據說連久不露麵的協會會長都親自出麵發表了強硬聲明,誓要鏟除暗影帷幕這顆毒瘤。整個濱海城一時間風聲鶴唳,執法隊的飛梭頻繁掠過天空,城內的盤查也變得嚴格了許多。確實有幾個暗影帷幕的外圍據點被搗毀,抓了一些小魚小蝦,但這個組織核心成員隱藏極深,行動詭秘,想要徹底清除,絕非易事。
關於幽暗山林的情報,已被協會總部列為最高機密絕密級),普通成員根本無從得知具體內容。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一些模糊的、駭人聽聞的傳言還是在極小範圍內流傳開來,據說總部派遣了一支由多位四階強者、甚至可能有五階存在帶隊的“天罡調查團”已經秘密抵達,那片區域已被徹底劃為軍事禁區,方圓五十裡內禁止任何無關人員靠近,戒備森嚴到了極點。
影刃在蘇洛醒來後的第三天也恢複了意識,兩人在醫療部的走廊上短暫碰過一次麵。皆是臉色蒼白,氣息虛弱,需要扶著牆壁才能站穩,互相看到對方的狼狽模樣,不由得相視苦笑,一切儘在不言中。影刃簡單地告知蘇洛,他的暗影豹也僥幸保住了性命,但斷腿需要昂貴的“斷肢重生靈藥”和長時間才能恢複,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在醫院裡待了整整一周後,蘇洛的外傷已基本愈合,內力也恢複了三四成左右,雖然距離巔峰狀態還差得很遠,體內經脈偶爾還會隱隱作痛,但至少已經能夠自由活動,進行一些簡單的修煉了。他迫不及待地向醫師申請,去隔壁的禦獸專用療傷區探望亮亮。
巨大的龍獸安靜地趴伏在一個刻畫著複雜聚靈和治愈符文的透明療傷艙內,淡藍色的營養液和治愈光波將其龐大的身軀籠罩。它依舊在沉睡,但呼吸平穩有力,胸膛規律地起伏。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大多已經愈合,長出了新的嫩粉色皮肉,那些破碎黯淡的舊鱗片正在慢慢脫落,而在下方,隱約可見新的、泛著更加深邃純淨湛藍色光澤的鱗片正在悄然生長。它整體散發的氣息雖然還比較虛弱,卻蘊含著一股破而後立、煥發新生的勃勃生機。蘇洛將手掌貼在冰冷的療傷艙外壁上,仿佛能感受到亮亮體內那平穩有力的心跳,心中充滿了欣慰和期待。
而最讓蘇洛感到驚喜和不可思議的,是禦獸空間內的空空!
當他意識沉入禦獸空間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精神一振。那枚一直安靜懸浮的銀白光繭,此刻散發出的光芒雖然依舊柔和,卻不再像以前那樣沉寂內斂,而是如同呼吸般明滅閃爍著,繭殼表麵流淌著如水銀般靈動璀璨的光澤。光繭內部傳遞出的生命波動強勁而穩定,充滿了活力,甚至隱隱傳遞出一絲……雀躍、親近以及迫不及待想要破繭而出的意念!更讓蘇洛感到震驚的是,他發現自己與空空之間的靈魂鏈接,似乎發生了一種質變,變得更加緊密、清晰,仿佛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空間共鳴感,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光繭內空空那懵懂卻強大的空間天賦正在孕育成型。
“空空,上次……是你救了我,對嗎?”蘇洛用意念傳遞去濃濃的感激和詢問。
銀白光繭似乎聽懂了,光芒明顯地閃爍跳躍了幾下,傳遞回一股更加清晰的、帶著依賴、驕傲和強烈“想出去幫忙”的意念。它顯然比之前清醒了太多,靈智似乎也隨著這次異動而增長了不少,雖然離真正破繭而出還差最後的臨門一腳,但已然曙光在望。
“好,好!快了,夥計!等你出來,我們一起去把那些暗地裡的老鼠揪出來,好好算算總賬!”蘇洛心中充滿了激動和期待。空空在這次生死危機中因禍得福,提前覺醒空間能力,這無疑是一張遠超預期的、強大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