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三年三月的風,吹在烏蘭察布南緣的荒草上,帶著一股刮臉的寒意。
可這寒意,比不過馬黑虎心裡那點冰碴子。
他帶著四個過命的兄弟——馬長功、張夜眼、齊二川,還有蒙古來的王孤狼,剛從大同鎮裡殺出來。
起因再簡單不過,他們這幫夜不收,腦袋彆在褲腰帶上在韃子地界鑽了一個半個月,
回來屁的賞錢沒見著,上官反倒克扣了他們最後那點活命的口糧。
馬黑虎這暴脾氣沒忍住,帶著兄弟幾個去要個說法。
結果說法沒要著,那肥頭大耳的上官眼睛一翻,直接一頂“聚眾嘩變,意圖造反”的大帽子就扣了下來,帳外腳步聲急響,分明就是要拿他們下獄問斬!
沒活路了。
馬黑虎紅了眼,腰刀出鞘見血,兄弟幾個都是屍山血海裡滾出來的,
心一橫,當場就把那上官和幾個親兵給剁了,搶了匹馬,慌不擇路地衝出大同鎮。
半道上,正撞見兩個同樣被克扣得活不下去的火器手趙震天和李火龍,兩人一聽這情形,二話不說也跟著跑了。
一夥人如同喪家之犬,隻能去找馬黑虎的結拜兄弟,在附近邊堡當操守官的陳破虜,想尋條活路。
可剛到陳破虜那破敗的土堡前,幾人就傻了眼。
堡子裡跟炸了窩的馬蜂一樣,三百多號軍士亂哄哄地收拾著破爛,陳破虜本人正跳著腳罵娘,一張臉氣得鐵青。
“乃球的!破虜!你這是要做甚?”馬黑虎扯著嗓子喊道。
陳破虜一見他,如同見了鬼:“虎哥?你咋也來了?正好!趕緊的,帶上你的人跟老子跑路!”
“跑路?為啥跑?”
“為啥?”陳破虜唾沫星子噴出老遠,
“上頭那幫灰個泡!構陷老子私通白蓮教!朱萬良那憨貨居然真信了!派來的馬隊說話就到!不跑等著被砍頭傳九邊嗎?”
得,難兄難弟。
馬黑虎一聽,和自己這遭遇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是被往死裡逼。
兩人蹲在牆根下一合計,眼前就剩下黑茫茫一片。
陳破虜把心一橫,眼珠子泛起凶光:
“虎哥,俺尋思好了,這朝廷不給活路,咱就換個朝廷!帶上弟兄們,去投韃子!
借他們的刀,宰了那幫構陷俺們的活牲口全家!報了仇再說!”
他話音剛落,馬黑虎就蹦了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就罵:
“放你娘的拐彎屁!你個乃求貨!腦袋讓門夾了還是讓驢踢了?跟韃子借刀?那叫與虎謀皮!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他一把拉過隊伍裡一直沉默的王孤狼:“孤狼!你過來!你跟這憨貨說說,你們那兒是咋對待投過去的漢人的!”
王孤狼黑著臉,用生硬的漢話說道:
“漢人?去了,就是牛羊。好的,放牧,擠奶,打仗時擋箭。不好的,皮剝了,做鼓。”
他指了指陳破虜,“你這官身,去了,頭骨做酒碗,正好。”
陳破虜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臉唰地白了,趕緊擺手:“不去了不去了!俺剛才那是急昏了頭了!胡說八道!”
投韃子的路子被堵死,一群人又亂哄哄地吵嚷起來。
有人跳腳罵上官全是水蛋殼,活牲口,連朱萬良也捎帶上,罵他打韃子不行,收拾自己人倒是一把好手,真是個愣慫!
“吵甚吵!都閉嘴!”馬黑虎吼了一嗓子,“罵頂個球用!趕緊想轍!總不能在這等著被一鍋端了吧!”
一個愣頭青揮舞著破刀喊道:“回鎮裡跟他們拚了!”
旁邊立刻有人踹了他一腳:“拚你個驢球!要拚你剛才跑個球!老子還想多活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