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跟巴圖碰頭時,兩人蹲在柴火堆旁,
他還拍著巴圖的肩膀說“得讓大夥知道,咱以前受的苦不是命,是林丹汗和那些壞台吉逼的”,
此刻見巴圖起身,他悄悄攥了攥拳,在心裡給自己打氣。
巴圖的腳步踩在草地上,每一步都像是墜了鉛。
走到篝火中央時,他先對著周圍的人彎了彎腰,動作有些僵硬,像是還沒從回憶的沉重裡緩過勁來。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或陌生的臉,喉嚨動了動,才慢慢開口。
說的是永謝布部往年的日子,從卜失兔的壓榨開始。
每年春末,卜失兔的人準會來牧場,開口就要三成的牛羊,
說是“護牧費”,可收了錢卻從不管草原上的狼群,也不管冬天的雪災。
到了冬天更過分,還會額外逼要“過冬糧”,哪怕家裡隻剩摻了沙的糜子,也得一粒不剩地交出去。
巴圖說起前年冬天,小兒子才五歲,夜裡餓得直哭,他把孩子裹在破氈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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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嚼著沒磨碎的蕎麥殼硬扛,天亮時嘴裡滿是血沫子,孩子卻還在問“阿爸,啥時候能吃頓飽飯”。
說著說著,巴圖的聲音就哽咽了。
他抬手抹了把臉,卻沒止住眼淚,淚珠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到了林丹汗的事,他說得更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
去年秋天,林丹汗的騎兵突然衝進牧場,箭像下雨似的落下來,氈房被點著,火苗躥得比馬還高。
他親眼看見鄰居的氈房塌了,裡麵還傳來孩子的哭聲,卻沒人敢去救,因為騎兵的馬刀正朝著人群劈過來。
家裡的牛羊被趕得四處亂竄,大兒子蒙泰當時才十五,抱著一頭母羊想往草溝裡藏,
差點被騎兵的長矛挑中,還是巴圖撲過去把兒子按在草裡,才躲過一劫。
說到這裡,巴圖再也說不下去,身子晃了晃,捂著胸口蹲下身,嗚咽聲混在夜風裡,聽得周圍的人都紅了眼。
蒙泰是從人群裡跑出來的,腳步有些急。
他先伸手扶住阿爸的胳膊,另一隻手飛快地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
然後轉過身,對著眾人彎了彎腰。
他的聲音還帶著少年人的稚嫩,卻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重。
他接著阿爸的話往下說,說起部落反抗林丹汗的那回。
最後沒辦法,隻能棄了牧場往南逃,路上部落就散了。
有的說要去投靠明朝邊堡,有的想往河套躲,還有的怕林丹汗報複,乾脆往漠北走,
最後剩下他們這一支,連老弱帶青壯,也就一千來號人。
逃路的日子更苦。
蒙泰說,有十幾天沒正經吃過糧,隻能在草甸子裡挖草根,
有的草根帶著苦味,吃了拉肚子,可不吃就餓得走不動路。
夜裡隻能睡在露天的草溝裡,老人們凍得直哆嗦,孩子們縮在大人懷裡不敢出聲。
最險的是三天前,他們正沿著飲馬河走,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馬蹄聲,
回頭一看,是林丹汗的察哈爾騎兵,至少有五十多騎,正朝著他們這邊追來。
當時所有人都慌了,有人想往河裡跳,有人抱著孩子往草裡鑽。
馬蹄聲越來越近,連騎兵的吆喝聲都能聽見,巴圖想著就算拚了也不能讓孩子被抓去當奴隸。
可就在這時候,遠處突然傳來“轟隆”一聲響,像是打雷,緊接著又是幾聲,
騎兵們的馬蹄聲突然亂了,有人勒住馬往聲響的方向望,
沒一會兒,那些騎兵竟調轉馬頭往回跑,連看都沒再看他們一眼。
後來他們才知道,那是輝騰軍的炮聲,可當時隻當是長生天顯靈,撿回了一條命。
蒙泰說到這裡,又擦了擦眼淚,扶著阿爸慢慢站起來,
朝著輝騰軍戰士們的方向望了望,眼裡的感激再也掩飾不住。
要是沒有那幾聲炮響,他們這一千來號人,恐怕早就成了察哈爾騎兵的俘虜,這輩子都得給林丹汗當牛做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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