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黑虎又開口,簡單跟青壯們提了提輝騰軍在額仁塔拉的營盤,
說軍裡規矩是不欺辱人、乾活出糧,也提了句大當家鐘擎是領頭的,凡事都衝在前麵,沒多細說。
畢竟眼下不是長篇大論的時候。
鐘擎自始至終沒往前湊,沒搞什麼演講。
在他看來,說再多漂亮話也趕不上實打實做一件事。
他都帶著人跑這麼遠來救他們了,要是這幫青壯還不懂感恩,那他沒必要在這兒浪費感情。
他看著眼前縮著肩膀的人群,心裡清楚草原上的生存門道。
他們既能守著“羊毛繩斷在三戶內”的古諺,相鄰三戶牧民在風雪裡丟了羊群,必定互相救援。
也得遵守戰奴的“忠誠之禮”,初次見主人時,要跪著喝掉主人靴底沾的奶茶。
可轉頭,奴隸也會為了換主人賞的一口腐肉,主動舉報同伴私藏奶食。
老奴隸還會靠虐待新抓來的漢奴彰顯“地位”,就像1630年喀爾喀那次,奴隸互鬥都出了人命。
他們的善良也帶著股極端的狠勁。
鐘擎閱讀史料時記得還有這麼一段記載,1627年漠北大雪災時,牧民賽音山達就跟人講過:
“娜仁托婭煮了家裡最後一隻羊羔,請鄰居吃肉時還在笑,夜裡卻聽見她咬自己胳膊止血。
她是割了自己的肉待客啊。”
三天後,人們發現娜仁托婭凍僵在羊圈裡,懷裡還抱著個空奶桶。
說到底,草原的生存法則本就是這樣:
“對陌生人的一碗奶,對仇人的一柄刀,對主人的一根骨,都是同一種生存理性。”
普通人的愛恨永遠在生存的刀刃上跳舞。
他們的溫情,源於資源匱乏下不得不共生的需求。
他們的狠毒,源於朝不保夕的極度不安全感。
那些看著矛盾的行為,實則是遊牧文明在生存極限裡,對人性的壓縮與釋放。
也正因為懂這點,鐘擎才沒指望靠幾句話打動這群青壯。
他早想好法子,要靠最初的訴苦大會讓他們吐儘委屈,
再用持續的現代軍隊思想教育扭轉舊觀念,
最後跟著一起勞動、一起築城,慢慢把這些受夠了壓迫的牧民拉過來。
他從不信什麼人性本善,畢竟善惡本就沒個準數,
你覺得自己做的是正義事,在旁人眼裡說不定就是作惡。
但他信自己能改變他們,把這些人擰成一股繩,
變成輝騰軍的一分子,為了額仁塔拉這個大家庭往前衝。
鐘擎在旁邊看了會兒,見馬黑虎把該說的都交代清楚,
青壯們臉上的戒備也鬆了些,便抬了抬手,衝馬黑虎示意鬆綁。
馬黑虎立刻會意,從腰間抽出匕首,彎腰挑開身邊一個青壯手腕上的皮繩。
那皮繩勒得太緊,青壯的手腕都泛了紅。
他往後退了兩步,指著那青壯道:“你去給旁邊的人解,都互相鬆綁!”
青壯愣了愣,看了眼馬黑虎手裡沒收回的刀,
又看了眼不遠處端著槍的輝騰軍,還是伸手去解身邊同伴的繩子。
其他人見狀,也跟著動起來,原本緊繃的人群裡,漸漸響起繩子摩擦的窸窣聲。
馬黑虎一邊往後退到鐘擎身邊,一邊高聲道:
“都快點解!解完了趕緊排好隊!一會兒弄利索了就出發,回額仁塔拉還有活路!”
鐘擎這邊的戰馬早歇夠了,甩著尾巴啃著地上的嫩草,那一千來號青壯才總算解完了束縛。
眾人從地上爬起來,有的揉著發麻的手腕,有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沒一個人敢亂看。
既不敢瞅周圍那些馱著物資的騾馬,更不敢打量散落在地上的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