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轉到當前時間。
草原上的風比清晨柔了些,裹著剛冒芽的嫩草氣息,吹在隊伍每個人臉上。
隊伍還在緩緩往西挪,牛羊的叫聲、拖車軲轆的輕響混在風裡,
沒什麼特彆的動靜,直到前方突然傳來幾聲呼喊。
起初隻是零星的,像有人看到了什麼稀罕物,聲音不大,隻在隊伍最前頭飄著。
可沒片刻,呼喊聲就像被風吹開的潮水,順著隊伍往後麵漫。
先是幾十人跟著喊,接著是上百人,最後連拖車上的老幼都探著身子,
跟著小聲附和,整支隊伍瞬間被洶湧的人潮裹著,連牛羊都似被這動靜感染,停下啃草,抬頭往西邊望。
隊伍後麵的人全懵了。
拖車上的老漢從毯子裡探出頭,皺著眉往前麵瞅,看不清就從車廂裡站起來,伸長脖子踮著腳,連腰都忘了疼。
抱著孩子的婦人把娃往懷裡緊了緊,也跟著往前湊,眼裡滿是疑惑。
騎在馬上的騎士更直接,乾脆從馬背上直立起身子,
一隻手抓著韁繩,另一隻手搭在額前當涼棚,使勁往西邊望,想看看前頭到底出了什麼事。
馬黑虎也在其中。他騎在那匹從馬賊手裡繳獲的好馬上。
這馬還是上次繳獲馬群時他特意挑的,肩背寬厚,跑起來穩當,比他之前的老馬強上太多。
此刻也跟其他騎士一樣,一隻手抓著韁繩,另一隻手搭在額前當涼棚,
隻是掌心多了個黑沉沉的物件,正是那架軍用望遠鏡。
他把望遠鏡舉到眼前,鏡頭對著西邊來回掃,鏡片裡的景象漸漸清晰。
遠處的草甸子顏色變深了,不是枯黃,是帶著水汽的黃綠,隱約還能看到幾道蜿蜒的水痕,像是河流的影子。
突然,馬黑虎咧開嘴,哈哈笑了起來,聲音洪亮得蓋過周圍的喧鬨。
他把望遠鏡從眼前挪開,隨手掛在腰間,轉頭對著不遠處的鐘擎大聲喊道:
“哈哈,大當家的,終於到了!你快看!那邊就是額仁塔拉的地界兒了!”
鐘擎順著馬黑虎指的方向抬眼望去,忽然覺出異樣——他本就不近視,
此刻視力卻像是又好了幾分,風裡飄著的細小草屑都能看清軌跡,
不用望遠鏡,遠處草甸上的景物也比往常真切許多,連緩坡上石壘的輪廓都清晰得很。
風還帶著點寒意,卻早沒了嚴冬時的淩厲,溫順地拂過遼闊草甸,隻輕輕掀動衣角。
昨夜落在草葉上的霜花,在初升的日光裡悄然消融,順著草莖滲入大地,滋養著每一寸土壤。
遠處的草色不再是單調的枯黃,而是在水汽浸潤中,泛出一片朦朧卻滿是生機的灰綠。
幾道銀亮的融雪水痕,在低窪處蜿蜒閃爍,恍若遠古河流遺落在這兒的夢境。
視線落在前方那道緩坡上,坡地上,一片早已失去生機的蒙古畜圈石壘遺址靜默著。
那些由暗灰色玄武岩塊粗略堆疊的圓形壁壘,早已被風雨磨鈍了棱角,像一盤被時光遺忘的巨棋。
石縫間,冰草和羊草的嫩芽正奮力向上,深綠與灰白交織,無聲地較量。
石圈東側不遠處,漢民遺留的板升土牆已坍塌成低矮的土壟,牆體上布滿蜂巢般的風蝕孔洞。
一具殘破的石磨半埋於此,它的沉默,訴說著另一種也曾在此紮根的、與土地博弈的生息方式。
而今,沙蒿與針茅從廢墟的縫隙裡探出身子,宣告著自然的回歸。
土牆與石壘之間,幾株高大的旱柳佇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