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群亂兵做鳥獸撒後,馬長功閃身鑽進一條僻靜巷子,
警惕地四下掃視,確認無人尾隨後,才沿著巷子快步深入。
巷子一側是連綿的斷壁殘垣,幾間土房早已塌了頂,
另一側卻是高聳的青磚院牆,牆頭覆著琉璃瓦,那便是代王府的後牆。
破敗民宅與王府高牆形成刺眼的對比,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
他一邊走一邊心下感慨,大當家果然料事如神。
當初他還擔心單槍匹馬闖這兵荒馬亂的大同鎮是否太過冒險,
鐘擎卻篤定地告訴他不必擔心,說一幫失了建製的潰兵,不過是烏合之眾,
遇事不必講道理,隻管亮出“家夥”招呼,若被糾纏,扔顆手雷便能脫身。
他當時還將信將疑,隻當是安慰,如今一試之下,效果竟比想的還要好。
原來大當家早已算準了此地的形勢,怪不得敢把主意打到代王府頭上。
這等眼界和膽識,確實非尋常人可比。
走到巷子中段,他左右看看,雙手一撐,利落地翻過一堵矮牆,落進一處荒廢的院落。
院中雜草叢生,正房塌了半邊,顯然主人早已不知所蹤。
他剛站穩,就聽正房那扇歪斜的木門後傳來窸窣聲響,
一個翻穿著破舊羊皮襖的年輕漢子,正蹲在門縫裡賊眉鼠眼的朝外張望,
見有人翻牆而入,嚇得趕緊一縮頭。
待那漢子仔細瞧清是馬長功,這才長舒一口氣,趕緊站起身,
從門後閃了出來,臉上堆著討好的笑迎上前。
“馬大哥,您可來了!”漢子壓低聲音,急急迎了上去,“小的都打聽清楚了!”
“狗蛋,說重點。”馬長功示意他進屋談。
兩人鑽進尚算完整的東廂房,狗蛋湊近了,神秘兮兮地稟報:
“馬大哥,俺都打探清楚了,代王把那幫手匠人都當牲口圈著呢!分好幾處地方關押。”
他掰著手指頭數道:
“手藝尋常些的,比如打金銀、織綢緞的‘官匠’,約莫一百二三十戶,
就圈在王府西頭那片官作坊裡,有兵看著,但不算太嚴。”
“關鍵是那些有真本事的‘私匠’!”狗蛋的記性出奇的好,他如數家珍的介紹道:
“小二百戶呢!都藏在見不得光的地方。
會造火銃、盔甲的,被關在獸苑那塊,入口邪性,竟在老虎籠子底下!
會做大家夥攻城器械)的,藏在王莊的地窖裡,洞口拿馬槽偽裝著。
最寶貝的是幾個會擺弄西洋炮的老師傅,竟被他們塞在前頭戲班子住的院子裡!”
狗蛋朝地上啐了一口,一臉激憤:
“代王怕他們逃跑,手段狠著呢!
腳上鎖鐵鏈子,娃娃扣在水牢裡當人質!稍有差錯就砍手指頭!
這幫匠人心裡憋著天大的怨氣,日日隻給吃豬食一樣的麩餅,
聽說有人偷偷熔了王府的銀器準備報仇呢!”
馬長功仔細聽著,眼中精光閃動。
狗蛋探聽的這些,與大當家之前判斷的幾乎不差。
他拍了拍狗蛋的肩膀:
“消息很準,你立大功了。”
狗蛋正要開口說守衛換崗的時辰,馬長功卻抬手止住了他,
另一隻手從懷裡摸出一錠十兩的銀子,推到狗蛋麵前。
“這個你拿著,”馬長功道,
“這兩天沒日沒夜地幫哥哥打探消息,辛苦你了。
銀子拿去和弟兄幾個分分。聽哥一句勸,彆在大同鎮待了。
我估摸著,朝廷大軍很快就要來清剿這幫亂兵了。
趁亂帶上你家老娘和弟兄們的家小,趕緊出城找個莊子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