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踏入淨心寺幽靜的禪院,忘塵緊繃的那根弦才驟然斷裂。
“噗——!”
一大口暗沉的瘀血猛地從他口中噴出,濺落在青石板鋪就的潔淨地麵上。
他眼前一黑,身形晃了幾晃,終是再也支撐不住,栽倒下去。
“國師大人!”
“快!快來人啊!”
寺中僧侶被這駭人一幕驚得魂飛魄散,慌亂地圍攏上來。
他們從未見過如山嶽般穩固、似古井般無波的國師露出如此脆弱瀕危的模樣。
住持探其脈息,臉色驟變——
這一次,國師大人的傷勢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重,佛心耗損,金身黯淡,幾乎油儘燈枯。
忘塵昏睡了許久。
而在這漫長的昏沉中,他沒有墜入無邊佛法構築的虛空定境,反而墜入了一個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夢境。
夢裡,是那間簡樸的禪房。
檀香嫋嫋,經文低誦。
那個本該認真聽講的人,卻毫無防備地伏在案幾上睡著了。
幾縷墨發滑落頰邊,隨著清淺的呼吸微微拂動,唇角似乎還帶著一點無意識的、滿足的翹起。
陽光透過窗欞,溫柔地勾勒著她放鬆的睡顏,靜謐得讓時間都仿佛為之停留。
他就那麼靜靜地“看”著——
心底那片沉寂了數百年的湖,卻像是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漾開圈圈漣漪,再無法恢複死寂。
一種陌生而洶湧的情緒包裹著他。
不是悲憫,不是慈悲,而是一種單純的、充盈的……開心。
隻為她能如此安然地憩息於他身側,隻為這一方天地間有她的呼吸相伴。
這種情緒於他而言,是比魔氣侵蝕更為凶猛的妄念。
兩日兩夜後,忘塵悠悠轉醒。
侍奉的小沙彌驚喜地差點打翻藥碗。
忘塵撐著依然虛弱的身軀坐起,內視之下,心中明了——
若非有這具修煉多年的金身護持心脈,此次他定然也是在劫難逃。
他重新開始誦經念佛,試圖回歸以往的枯寂與平靜。
木魚聲聲,梵唱清越。
然而,不同了。
經文念著念著,那抹玄甲身影會突兀地闖入腦海,或是持槍而立殺氣凜然,或是挑眉看來笑意狡黠,又或是……安睡時毫無防備的恬靜模樣。
心緒一旦波動,佛珠便會在指尖凝滯。
他不再強迫自己,隻是默然起身,鋪紙研墨,開始一遍又一遍地抄寫《靜心咒》、《清妄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