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馬……未免太過通人性。
他眸光微沉,吹響口哨,喚來追風,遠遠綴上。
月輝鋪滿大地,枯黃的草尖捧著銀屑。在這片寂靜中,一段塵封的記憶毫無預兆地撞入腦海。
那是多少年前了?
他從戰場醒過來,橫屍遍野。
濃鬱的血腥味,在空氣中黏稠得滴落。
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踩過染血的軍旗,沿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出發。
路上是望不到頭的流民,哭聲與歎息縈繞不絕。
男女老少,穿著破爛的衣服,扛著大大的行囊。
是去逃荒?
“幽州城破,快走吧。”
“北邊和西邊的戰事都止了,眼瞧著皇上派洛將軍到我們這……怎麼……哎!”
“嗚嗚嗚阿爺,餓——”
“喝口水,去燕洲,路還長著呢。”
原來打仗,丟了幽州。
他的心口一痛,沉沉地疼,緩過來,身邊的聲音已然消失。
一個老頭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到跟前,眼球渾濁,“你身上的盔甲……是黑甲衛的吧。”
“皇上讓將軍帶一千黑甲衛到幽洲赴任,你是不是裡麵的一個?”
“知道洛將軍怎麼樣了嗎?他活沒活下來。”
一隻隻手拉住他,真累,誰知道洛將軍是誰,他都沒有搞清楚自己是誰。
他倒在地上,人群轟然散開。
“他身上有傷,都是血呢。”
“把盔甲扒了吧,被周軍看到他就死定了。”
他的盔甲被扒下來,老頭顫顫巍巍地從盔甲的夾層裡抽出一張黃布,抖開,對著太陽眯起眼睛。
“是聖旨啊,讓老夫瞧瞧。”
老頭渾濁的眼睛在上麵尋找認識的字,手腕有些發抖。
他蹣跚著回頭,渾濁的眼睛前所未有的發亮。
“他是洛將軍。”
人群裡鴉雀無聲。
“快把人抬到車上。”
“有沒有藥,這都快昏過去了。”
“打醒打醒,這昏過去就醒不了了。”
“啪——”
他捂著發紅的臉,悶悶地坐在驢車上,身邊是一包包的東西,隻給他留了一個角落。
“洛將軍長得可真俊,像畫裡的仙童似的,怪不得要戴麵具哩……”
“我那天看將軍的麵具,看著就嚇人,是要戴著麵具才威風。”
逃難的隊伍好像揮去了陰霾,車輪咕嚕咕嚕地駛向燕州城。
“就打了一次敗仗,有什麼要緊的嘛,打仗都是有輸有贏的。”
“會不會安慰人,這一千打兩萬,怎麼看都是輸。”
老頭拿著長長的煙管,一人敲了一下,“懂啥子,在將軍麵前說打仗,跟教我認字什麼區彆,丟人現眼!!”
“讓讓,讓讓……麵具來了。”
“這麵具不對頭哩,光溜溜的啥都沒有。”
“你來你來。”
他手裡塞了個麵具,另一隻手被塞了個硬饅頭。
“偷偷吃,被我孫子看見了……”
老頭戳著牙花,“不得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