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溝通會引發的輿論海嘯逐漸平息,但餘波仍在暗處湧動。蘇氏集團焦頭爛額地應對著公眾質疑和股價震蕩,暫時無暇他顧。這為“鏡廊”項目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施工圖全麵交付,項目正式進入建造階段。海外文化中心的工地上,打樁機轟鳴,塔吊林立,塵土混合著水泥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一種粗獷而充滿生命力的力量正在破土而出。
林微光的身影,開始頻繁出現在這片喧囂與混亂之中。她脫下了精致的設計師套裝,換上了方便活動的工裝褲、安全鞋,頭戴白色安全帽,素麵朝天,隻有那雙眼睛,依舊清澈明亮,專注地掃過現場的每一個細節。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入地參與一個項目的落地建造。圖紙上冰冷的線條和數字,在這裡化為了鋼筋水泥的真實碰撞。她需要確認新型材料在真實環境下的安裝效果,協調結構與幕牆的複雜接口,解決現場層出不窮的、圖紙無法完全預見的技術問題。
工地上的人起初對這個突然出現的、過分年輕漂亮的“女設計師”帶著幾分審視和懷疑。但林微光很快用她的專業和執著贏得了尊重。她不像某些隻會在圖紙上指手畫腳的設計師,她會蹲在滿是泥濘的地上,和工人一起研究一個節點的安裝順序;她能看懂複雜的施工計劃,精準地指出工序銜接的漏洞;麵對老師傅基於經驗提出的修改建議,她會認真傾聽,用紮實的理論知識判斷其可行性,絕不盲從,也不固執己見。
“林工,這塊異形玻璃的安裝工差,按圖紙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現場很難做到。”一個經驗豐富的幕牆安裝班組長拿著圖紙,皺著眉頭找她。
林微光接過圖紙,又抬頭看了看已經立起來的、錯綜複雜的鋼結構,沉吟片刻:“李師傅,這個公差是為了保證最終所有鏡麵單元反射影像的連貫性,是關鍵。但我們或許可以調整一下安裝流程,先定位主支撐點,再進行微調,而不是一次性將所有螺栓緊固。我計算一下調整後的受力變化,如果可以,我們試試您說的順序?”
她不推諉,不擺架子,而是共同尋找解決方案。幾次下來,工人們看她的眼神裡,多了信服。
陸時硯也來過幾次工地。他通常是陪同重要的合作方或者集團高層視察,前呼後擁,氣場強大。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大衣,即使在雜亂的工地上,也纖塵不染,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他聽取項目經理的彙報,目光銳利地掃過工程進度和質量,偶爾會提出一兩個切中要害的問題。
他與林微光在工地上相遇過幾次。每一次,他都隻是遠遠地看她一眼,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便繼續他的行程,沒有任何多餘的交流。仿佛媒體溝通會上那遞出致命一刀的默契,以及公寓裡那片刻失控的靠近,都隻是特定情境下的偶然。
林微光也習慣了這種模式。她專注於自己的工作,測量、記錄、與施工方討論,偶爾抬起頭,能看到他被眾人簇擁著走在高處的施工棧道上的背影,冷硬,孤直,如同這工地之上一座移動的、不可逾越的堡壘。
然而,有些變化,依舊在細微處發生。
有一次,林微光為了確認一個位於挑簷下方的鏡麵單元安裝角度,需要爬到一處離地近十米高的腳手架平台上。平台狹窄,風吹過時微微晃動。她雖然係著安全帶,但高空作業依舊讓她心跳加速。她小心翼翼地調整著儀器,記錄數據。
忽然,她感覺腳下的腳手架似乎輕微地、不自然地晃動了一下,比風帶來的晃動更沉。她下意識地抓緊了身邊的護欄,心臟猛地一縮。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個冷冽而熟悉的聲音自下方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個區域的腳手架,立刻重新加固!安全員呢?!”
林微光低頭,看到陸時硯不知何時站在了下方的空地上,正仰頭看著她所在的位置,臉色陰沉得可怕。他身後跟著的項目經理和施工方負責人噤若寒蟬,連聲應是。
他……一直在下麵看著?
林微光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見他目光轉向她,那眼神深邃,帶著一種她看不懂的、近乎焦灼的厲色:“下來!”
他的聲音不大,卻穿透了工地的嘈雜,清晰地傳入她耳中,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命令口吻。
林微光抿了抿唇,收拾好儀器,在工人的協助下,小心地爬下了腳手架。腳踩到堅實地麵的一刻,她才感覺腿有些發軟。
陸時硯已經走到了她麵前,高大的身影帶來強烈的壓迫感。他沒有看旁邊冷汗直流的施工負責人,目光緊緊鎖住她,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林微光,你的職責是提供技術支持,不是親自上去冒險!工地有工地的規矩,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他的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淩厲。
林微光抬起頭,想解釋那個角度必須親自確認,但撞上他眼底那尚未完全平息的、類似後怕的洶湧情緒時,她的話堵在了喉嚨裡。他是在……擔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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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她張了張嘴。
“沒有下次。”他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然後,他不再看她,轉身對項目經理冷聲道:“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安全隱患。否則,換人。”
說完,他大步離開,背影緊繃,仿佛壓抑著極大的怒火。
項目經理抹了把冷汗,趕緊招呼人去加固腳手架。
林微光站在原地,看著他那輛黑色的轎車絕塵而去,心裡亂成一團。他剛才的反應,遠遠超出了“投資人”對“項目核心人員”的範疇。那瞬間的厲色和命令,更像是一種……失控。
傍晚,林微光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臨時居住的公寓。周景明照例送來晚餐和一些文件。在文件的最上麵,放著一份嶄新的、加粗標注的《施工現場安全手冊》,以及一份個人意外險保單,受益人是她的母親。
沒有附言,沒有解釋。
林微光拿起那份保單,紙張很輕,卻感覺沉甸甸的。她走到窗前,看著樓下這座城市華燈初上,工地的方向依舊隱約傳來機械的轟鳴。
她忽然想起白天站在高高的腳手架上,風吹過臉頰時,那瞬間的悸動和下方他仰頭時,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裡,一閃而過的驚濤駭浪。
他依舊冷漠,依舊隔著遙遠的距離。
但他似乎,也無法再完全維持那副無動於衷的假麵。
工地的塵埃粗糙而真實,沾在她的工裝鞋上,也落在她心裡。而某些如同星光般細微卻無法忽視的東西,似乎也在這塵埃與轟鳴之中,悄然閃爍起來。
她知道,建造的過程漫長而艱辛,充滿了不可預知的挑戰。但此刻,她心中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不僅僅是為了實現設計的信念,似乎……還有了彆的,想要共同守護的東西。
夜色漸深,她翻開那份安全手冊,認真地閱讀起來。窗外的星光與城市的燈火交織,映在她專注的側臉上,寧靜而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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