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還是不去？
這個問題在林微光腦海中盤旋了一整夜。陸時硯隻是告知了行程，並未發出邀請。她的貿然前往，會顯得唐突嗎？亦或，這本就是他某種默許的試探？
最終，專業的需求壓過了私心的猶豫。她確實需要向他當麵彙報哈立德長老事件的進展，以及她初步構想的“文化共生帶”方案。電話或郵件，都無法準確傳達這其中複雜的文化脈絡和她試圖破局的決心。
她以向投資方彙報項目進展為由，訂了前往迪拜的機票。沒有通知周景明，她想保留這份行動的自主權，也存著一絲近乎幼稚的、想要“意外”出現在他麵前的念頭。
迪拜與項目基地城市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這裡充斥著極致的奢華、未來感的建築和永不疲倦的喧囂。林微光抵達陸時硯下榻的酒店時，已是華燈初上。酒店如同鑲嵌在海岸線上一顆璀璨的鑽石，高聳入雲，門口豪車絡繹不絕。
她在大堂巨大的水晶吊燈下站定，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聯係周景明，一個熟悉的聲音卻自身後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
“林小姐？”
林微光轉身，看到周景明正從電梯廳方向走來，手裡拿著一個文件袋。“您怎麼來了？”他語氣依舊平穩，但眼神裡透著詢問。
“有些關於項目用地的情況，想當麵跟陸總彙報。”林微光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公事公辦，“陸總現在方便嗎？”
周景明看了看她，又瞥了一眼手中的文件袋，點了點頭：“陸總剛結束一個會議，在頂樓套房。請您稍等，我通報一聲。”
他走到一旁低聲打了個電話，片刻後回來：“陸總請您上去。”
頂樓的套房占據著絕佳的視野，整麵落地窗外是波斯灣的夜景和世界島的人工奇觀，繁華得近乎虛幻。陸時硯沒有坐在會客區，而是站在窗前，背對著門口，身形挺拔孤直，仿佛與窗外那片紙醉金迷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聞聲轉過身。他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領口微敞，袖口挽至小臂，少了幾分正式場合的淩厲，多了幾分居家的隨性，卻依舊帶著不容靠近的冷感。
他的目光落在林微光身上，深邃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快的微瀾，快得讓她以為是燈光造成的錯覺。
“坐。”他指了指沙發，自己則在對麵的單人沙發坐下，姿態放鬆，卻無形中拉開了距離。
林微光在他對麵坐下，將準備好的資料放在茶幾上，開始條理清晰地彙報哈立德長老的情況、她的調查發現以及“文化共生帶”的初步構想。她講得很專注，試圖將那片土地上盤根錯節的矛盾與其中蘊含的機遇，完整地呈現給他。
陸時硯安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擊，目光大部分時間落在她臉上，偶爾會掃過她帶來的草圖。他沒有打斷，也沒有提問，隻是那眼神裡的審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專注，仿佛要透過她的敘述，看清她思維深處的每一個脈絡。
直到她全部講完，房間裡陷入短暫的沉默。隻有窗外遙遠的城市噪音，如同背景音般隱隱傳來。
“思路可行。”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審慎的認可，“風險在於，你如何確保部落內部的支持足以壓倒哈立德的反對，以及，如何防範蘇氏代理人繼續煽風點火。”
他一針見血，指出了最核心的隱患。
“我明白。”林微光迎上他的目光，“所以，我需要時間，也需要……一些來自集團層麵的、非直接的資源支持，比如對當地可持續旅遊產業的某些潛在投資意向，可以作為我們談判的額外籌碼，但不能顯得過於刻意。”
她在向他請求支援，但方式極其巧妙，將支援包裝成共贏的商業機會。
陸時硯看著她，眼神裡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激賞。她成長得很快，不僅在設計上，也在這種複雜的博弈中。
“可以。”他沒有猶豫，“具體方向，讓周景明配合你。”
公事似乎到此為止。空氣再次安靜下來，一種微妙的、不同於商業談判的氣氛開始彌漫。
林微光感到一絲局促，她站起身：“那……我不打擾陸總休息了。”
“不急。”陸時硯也站起身，走到酒櫃旁，倒了兩杯水，將其中一杯遞給她。“坐。”
他讓她坐，自己卻依舊站著，倚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夜景。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們兩人的身影，一坐一站，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那裡，”他忽然開口，用拿著水杯的手，指了指窗外某個方向，聲音平靜無波，“三年前，陸氏競標過一個超高層項目，最終敗給了一個本地家族。他們用的手段，不比蘇家乾淨。”
林微光微微一怔，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向她提及商業上的挫敗和黑暗麵。
“在這裡，光有技術和理念，不夠。”他轉過頭，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那裡麵沒有了之前的審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直白的告誡，“你需要有撕咬的能力，也要有……不被撕碎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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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剖開了迪拜華麗外表下的殘酷現實。他是在提醒她，中東項目的風險，遠不止於文化和土地。
“我知道。”林微光握緊了手中的水杯，指尖感受到玻璃的冰涼，“我不會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