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掩體的空氣帶著混凝土和金屬特有的冰冷味道,時間在這裡仿佛被拉長。林微光背靠著堅硬的牆壁,掌心裡的定位器已被焐得溫熱。陸時硯最後那句低沉而帶著某種重量的“不要猶豫”,在她腦海中反複回響。
他指的是什麼?是不要猶豫尋求他的庇護,還是不要猶豫在危急關頭信任自己的判斷,優先保全自身?
她無從得知。他那慣常的、惜字如金的風格,在此刻留下了一個令人心緒不寧的謎題。
掩體的厚重金屬門被從外麵開啟,韓崢站在門口,神色冷峻但已不見之前的緊繃:“林工,威脅確認清除,現場安全。可以出來了。”
林微光點了點頭,隨著他走出地下空間。重返地麵,夕陽的光芒有些刺眼,基地似乎恢複了秩序,但空氣中彌漫的、若有若無的火藥味,以及工作人員臉上殘留的驚悸,都昭示著剛剛過去的那場短暫而激烈的交鋒。
“確認是獨狼式的狙擊手,裝備精良,目標……初步判斷是製造恐慌,或者,測試我們的反應速度和防禦弱點。”韓崢邊走邊低聲彙報,“身份還在追查,但線索指向國際雇傭兵,很乾淨,短期內很難查到源頭。”
蘇曼妮。這個名字幾乎不需要宣之於口。即使她本人被監管,她所代表的勢力,或者說,她積累的惡意,依然能如同潛伏的毒蛇,發出致命一擊。
林微光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握緊了拳。這種如影隨形的威脅,比正麵衝突更讓人疲憊。
她直接回到了加密通訊室。屏幕上的施工畫麵已經恢複,但“鏡廊”測試區域依舊處於封閉狀態,工作人員正在清理現場,評估是否有設備在混亂中受損。
弗裡茨先生的聲音通過線路傳來,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德國人特有的嚴謹:“林小姐,萬幸,核心光學組件完好無損。但安全規程需要重新評估,這種開放式測試的風險……”
“我明白。”林微光打斷他,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測試方案需要調整。我們會設計一套全封閉的、利用模擬光源和增強現實技術進行前期校準的係統,最大限度減少現場暴露時間。具體的方案,我會在明天早上拿出來。”
不能再這樣被動等待襲擊。她必須主動改變工作方式,將風險降到最低。
“這……需要時間和技術支持。”弗裡茨有些遲疑。
“技術支持我來協調,時間必須壓縮。”林微光的語氣沒有任何商量餘地,“‘星芒’不能因為幾隻躲在暗處的老鼠就停滯不前。”
她切斷和弗裡茨的通話,立刻投入到新方案的設計中。大腦高速運轉,將剛才的恐懼和後怕全部轉化為專注的動力。她調出“鏡廊”的所有結構數據和光學參數,開始構思如何在虛擬環境中複現自然光的效果,並進行高精度預演。
這一忙,就直到深夜。
當她終於完成新方案的初步框架,揉了揉酸脹的眉心時,加密通訊器再次亮起。是周景明。
“林小姐,陸總讓我詢問您的情況,以及新的安全措施落實進度。”周景明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穩。
林微光將狙擊事件後的應對、自己的新方案構想,以及需要協調的技術支持簡要說明。
周景明一一記錄,最後道:“好的,林小姐。您需要的ar校準係統專家,陸總已經安排,預計明日下午即可遠程接入您的係統。另外,關於襲擊者的調查,陸總補充了一句,讓您不必分心,他會處理。”
“……謝謝。”林微光頓了頓,終究還是忍不住,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他……在迪拜還順利嗎?”
問完,她便有些後悔。這超出了純粹的工作範疇。
周景明那邊沉默了兩秒,似乎在斟酌用詞,隨後給出了一個模糊而官方的回答:“陸總在處理各方事務,一切都在掌控中。”
一切都在掌控中。這像是陸時硯會說的話。但林微光卻從這標準的回答裡,聽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若真的一切儘在掌控,為何會有那句帶著一絲未散焦灼的“不要猶豫”?
她沒有再追問。
結束通訊後,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回到住所,簡單洗漱後,倒在床上,卻毫無睡意。窗外的沙漠之夜寂靜無聲,隻有巡邏隊規律的腳步聲偶爾傳來。
黑暗中,她再次拿出那枚定位器。小小的金屬片,在透過窗簾縫隙的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
“不要猶豫。”
他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這句話,或許並非一個單純的指令。它更像是一種矛盾的、他自己也未必完全清晰的期望。他期望她足夠強大、冷靜、獨立,能在危機中做出最正確的選擇,保護好她自己,不要因猶豫而陷入險境——這是他對一個重要“合作者”的期望。
但另一方麵,那瞬間失控的急切,那近乎蠻橫的命令,又泄露了另一種可能——他或許,在潛意識裡,是希望她依賴他的。希望她在感覺到危險的那一刻,能毫不猶豫地、第一時間想起他,按下那個連接著彼此的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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