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卷徹底被染黑。
在前一刻,他像是終於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挨到她,“翹翹會,想想事成。”
段春衣愣住,短暫反應了那個成語的正確用法。
而在這須臾,一柄雪亮鋒銳的劍光襲來,狠狠洞穿了她麵前的王岸之。
腐爛破碎的男人,那隻手懸在半空,而後徹底破碎,餘燼消弭,化為虛無。
他短短的人生,還沒學完識字課,就結束了。
段春衣有一瞬覺得自己是不是錯了,王岸之到底有沒有被邪祟侵入?
“段道友。”
冷冷淡淡的男聲斯文有禮。
那道銳利的劍光回轉到他手中,夜風拂動那竹月色的玉昆侖製袍,男人修長筆直。
段春衣沒動。
百裡無避道:“段道友,妖邪已經被誅滅,你安全了。”
天際浮現淡青色。
朝霞的雲光已在顯露。
圓月的輪廓逐漸模糊。
段春衣輕笑:“百裡道友,那是我的道侶。”
她的嗓音不輕不重,還帶著笑意,卻似乎攏著霧一樣的冰。
百裡無避神色愕然。
他的眸中浮現悔意,嗓音略帶愧疚,“段道友,在下……”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方才看見那猙獰的黑影要接近她,不假思索便解決了威脅。
那怎麼會是她的道侶。
她的道侶,竟然這般弱小。
他隻是一劍,便刺死了他。
段春衣明知王岸之什麼也沒有留下,就像先前的萬俟更和晃晃蛇妖一樣,化為虛無。
她還是撣撣衣袖,轉身對上百裡無避的臉,看到他臉上的愧意。
段春衣與他對上視線,扯唇一笑,“怎麼,你要償命?”
她隻是在開玩笑。
她的長發經過一夜奔波有些散亂,她隨手抽出一條白巾係在發間,攏住淩亂的碎發。
段道友的目光沒有對他的仇恨,她看起來很平靜,撫平了長發與那白巾。
百裡無避沉默,目送她遠去。
他忽然道:“我會儘力彌補你。”
百裡無避的嗓音不重,但修士的耳力自然能聽得清清楚楚。
段道友離開沒有禦劍,她隻是走過這片野原,纖長的草葉刮過她的衣擺,天地間的風浮動她的雪衣,寬袍柔軟地在風中曳動。
她抱著自己的傘劍,一步步走在路上,身邊空無一人。
白巾攏著她的黑發,雪衣染著朝霞與晚月的光。
她叫春衣,可天驕大比在初秋,那雪色衣擺在秋風中翻飛,白巾按不住的鴉黑發尾,也微微搖搖晃晃。
天色忽然暗了下來。
日與月都被遮去。
是雷劫。
她要化神了。
隨著修為的提升,雷劫也一次比一次凶猛,雷雲也會一次比一次洶湧。
天地之間被磅礴的風卷動,烏沉沉的雷雲聚集。
她還是緩緩走在野原,像是沒有察覺自己要渡雷劫,又像是完全沒將雷劫放在眼裡。
高遠的天穹被雷雲遮擋,雲湧而風起,颶風席卷這片野原。
遠處似乎有誰在呼喚,呼喚誰的名字?
蒼穹與天地都被雷劫的勢頭籠罩,威勢之下隻有她一人。
她沒有佩戴任何防禦法器,空空蕩蕩中,孤零零走在哪,步伐慢條斯理。
百裡無避攥緊了手中斷霞劍,隨時準備上前為她護法。
可似乎並沒有他的餘地?
對於尋常人來說凶險無比的雷劫,落到她身上,仿佛還不如雨滴,甚至都沒有打亂她的步伐。
一步、兩步、三步……
氣息節節攀升。
十三道劫雷,十三步,已是化神初期。
她發間的白巾,垂眸的眼睫都未顫動。
百裡無避忽然想起虞侯曾經一次次放下的狂言。
他說,與真正的天驕相比,其餘人是珍珠或魚目並無分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