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奉吉,成奉吉。
兜兜轉轉,他成了她的奉吉師兄。
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世,不在乎那個萬歲氏在何方,他又為何零落柳花鎮,他隻是緊緊攥著玉牌,死死攥著。
他的雙目通紅,眼底全是淚意,“所以,你當真來過是嗎?”
她的出現太短暫了,須臾的兩年不到,餘生幾百年的夢裡夢外,像是一場場困境、幻境。
他追尋不到她存在過的痕跡,她在這個世界沒有留下絲毫去路歸途的線索,春衣姐姐唯一的遺物隻有他與那個男人。
全世界都沒有她的來路,也尋不到她的歸途。
她像是一隻短暫掠過湖麵的白鳥,驚鴻掠影,煙消雲散。
全世界,隻剩他和沈香香還記得她。
可是她那樣濃墨重彩,一直那麼鮮活地在記憶裡望著他笑,在日光下,在搖椅上,摟著一捧天荷繁星看書,遙遙喚他,“啊,是我家小崽,小崽過來。”
那輕盈的劍氣劃破晨間的山霧,每每他推開窗,躲在陰暗裡的小孩眼裡,全都是她的身影。
這樣明亮活躍的人,怎麼會在這個世界,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呢?
“倘若姐姐告訴你,我來自千年之後呢?”
“這個世界原本沒有我,我是存在於千年之後的人,因緣巧合來到了這裡。”
“……姐姐從前是合歡宗弟子,有一群感情很好很好的師兄師姐,大師兄叫虞侯……二師姐萬歲觀南……”
“在危急時刻,是一直沉默寡言,沒有存在感的程師兄救了我。”
“為了救我,他死了。”
“先前並沒有和奉吉師兄多相處,師兄竟然會舍命救我……”
他攥緊了玉牌。
也不知最後在那站了多久,萬歲甚者早已離開,魔界混沌的夜色下,隻有半輪殘月勾著冷冷的月色。
她離開之後,他看不得月色,也不要一個人去感受什麼燦爛的陽光,溫暖的月色。
他向她伸出手,而不等觸及,那花朵便迅速凋零。
隔著洶湧無望的光陰,他所有的掙紮都落空。
錯開的千年,杳無影蹤的千年。
他的思念與掙紮都無所適從,滿腔委屈都淹沒下去。
程奉吉離開了魔界。
他殺去了妖界。
就像從前的百年。
他總會去妖界,每當那些憤懣無法遏製,都會去宣泄。
搶奪妖界神木,作亂妖界,刺殺妖王。
那頭巨狼,都怪那頭巨狼,它將她帶走。
十歲的他隻能無力地看她融化在鋒銳的月色,他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凶手付出代價。
無法回頭的記憶將他釘死在那兩年。
帶著一身的傷,他再度回了鳳凰台。
淩厲的劍氣在接近那座凡俗青山後停滯下來,他沿著自山巔傾瀉的綿長綠水,踏上一階階,來到那座低矮的村舍前。
屋前並不是儼然的菜地,而是插滿了引魂的幡幟,耗儘靈力的妖界神木枝芽隨意散落在地麵,堆成厚厚一層。
黑發斑白的男人在凝神刻畫著新的陣法,對他的到來沒有絲毫反應。
“我找到她了。”
程奉吉聽見自己的聲音。
男人倏然抬眸,那雙晦暗的雙眸驟然發亮,手中刻陣的靈筆墜落。
不等男人開口,程奉吉取出了那隻玉牌。
他道:“沈叔叔,我是奉吉,她的奉吉師兄。”
男人有些茫然,雙目凝著那隻玉牌。
程奉吉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男人。
沈香香多麼聰明的。
他是鳳凰台此代大師兄,鳳凰台醫部最傑出的弟子,上一屆天驕大比力壓群驕的魁首。
他雙目茫然,他想到了,他在裝傻。
最終一滴淚從他眼角墜落。
程奉吉最後看了他一眼,離開了鳳凰台。
程奉吉沒管那個男人,他們互相印證著一個人的存在不是幻夢一場,又都是一樣的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