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東衝出祖宅時,程三喜的驚叫還卡在喉嚨裡。他像顆被彈弓射出的石子,朝著鼓聲錘打的方向狂奔。左手腕的鹿骨手串燙得鑽心,那鼓點不再來自遠方,而是在他顱骨裡擂動,每一次敲擊都扯動著瞳孔深處那七道冰冷、巨大的青銅鎖鏈虛影。它們懸浮在北方的夜幕下,如同被無形之手操控的巨蟒,死死纏繞著漆黑的地平線,每一次鏈條的無聲震顫,都讓他奔跑的腳步踉蹌一下。屯子東頭,推土機粗暴翻開的泥土堆裡,那口被開發商當廢銅爛鐵棄置的青銅鼎殘骸,在夜色裡勾勒出猙獰的輪廓。赫東根本無暇多看一眼,徑直從旁邊掠過。就在他腳掌踏過鼎身碎片的瞬間——腳下的地麵毫無征兆地軟了下去!像踩進了一灘爛泥,緊接著是劇烈的失重感。伴隨著程三喜變了調的嘶喊“赫東!”,一大片泥土裹挾著碎石轟然塌陷!赫東反應極快,塌陷的刹那身體猛地向側麵翻滾,雙手胡亂抓向塌陷邊緣尚未鬆動的土塊。碎石和泥土簌簌落下,砸在他肩頭。他半個身子懸在坑口邊緣,心臟在鼓聲和突如其來的墜落感中狂跳。“抓住!”程三喜連滾帶爬地撲到坑邊,臉嚇得煞白,伸出雙手死死拽住赫東的胳膊。赫東借力穩住身體,喘著粗氣向下望去。塌陷形成了一個直徑數米的深坑。坑壁並非天然泥土,而是某種深青色、表麵刻滿扭曲符文的石板。坑底幽深,距離地麵至少有數層樓高。最刺眼的,是坑底正中懸浮著的東西——一個臉盆大小的青銅羅盤。羅盤表麵同樣密布著與坑壁符文風格一致的詭異刻痕。此刻,那羅盤的青銅指針正像發了瘋一樣,劇烈地左右搖擺、高速旋轉,最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死死地定住,尖銳的針尖筆直地指向東北方向——那正是長白山主峰所在!就在赫東看清羅盤的瞬間,左手腕上灼痛的鹿骨手串猛地一緊!一股強烈的、帶著共鳴的震顫感順著骨頭一路鑽進他的手臂,直衝心臟,仿佛那坑底的羅盤是磁石,而這手串就是一塊被死死吸引的鐵。這突如其來的血脈相連感讓他頭皮發麻。“我的老天爺……”程三喜也看到了坑底的景象,倒吸一口冷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這…這鬼地方什麼時候挖出來的?那羅盤…它指哪兒?”“長白山。”赫東的聲音異常沙啞,目光死死鎖住那指向明確的羅盤指針。鼓聲在羅盤出現的刹那似乎更加清晰了,仿佛就來自坑底深處,一下下敲打在他的神經上,與鹿骨手串的灼熱共鳴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無法抗拒的召喚。“不行!赫東你清醒點!”程三喜察覺到赫東身體的緊繃和他眼神裡那種近乎偏執的專注,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雙手更加用力地箍緊赫東的手臂,指甲幾乎要掐進皮肉裡。“看看這坑!看看那些鬼畫符!這他娘的是正經路嗎?跳下去?骨頭渣子都摔沒了!王瞎子那老東西的話你忘了嗎?邪神要醒了!鎖鏈都斷了!這下麵指不定通向什麼鬼地方!”“王瞎子……”赫東喃喃重複,就在這時,一個蒼老、嘶啞,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極其突兀地在他耳邊響起,清晰得如同貼著他的耳朵低語:“…彆信…羅盤…是餌…”赫東猛地一震,下意識扭頭四顧。除了死死抓著他的程三喜和深沉的夜色,周圍空無一人。“怎麼了?”程三喜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你聽見沒?”赫東急促地問,心臟狂跳。“聽見什麼?除了風就剩你喘氣了!”程三喜一臉茫然,隨即又急吼吼地勸說,“聽我的赫東!咱回去!關隊長他們刑偵隊不是也在查嗎?等他們帶設備來!這太邪門了!你看這坑壁,還有那羅盤,這根本就不是人弄出來的東西!”坑底,那青銅羅盤指針依舊固執地指著長白山方向,紋絲不動。鼓聲在赫東耳中越來越急,越來越響,與鹿骨手串的灼熱共鳴形成一種強大的推力。祖父臨終前七竅流血的臉、萬人坑翻湧的怨氣、七道崩裂的青銅鎖鏈虛影、還有王瞎子幻聽般的警告…無數碎片在他腦中翻騰衝撞。回去?等待?邪神蘇醒的倒計時,每一秒都伴隨著那穿透顱骨的鼓聲。程三喜還在徒勞地嘶喊:“想想你爺爺!他拚了命把你送出去學醫,不是讓你往這種鬼地方跳的!赫東!算我求你了!”赫東的目光從程三喜因恐懼和焦急而扭曲的臉上移開,重新投向坑底。那懸浮的青銅羅盤在幽暗中散發出冰冷的微光,指針的方向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意識裡。回去的路是安全的,但安全意味著等待災難降臨。跳下去,是未知的深淵,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帶著泥土的腥氣灌入肺腑,壓不下胸膛裡那團被鼓聲和血脈點燃的火。他猛地用力,不是掙脫程三喜的手,而是用那隻帶著鹿骨手串的左手,反手緊緊抓住了程三喜的手腕,力量大得讓對方吃痛悶哼一聲。“三喜,”赫東的聲音異常低沉,帶著一種程三喜從未聽過的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有些路,看見了,就沒有退的選項。”他盯著程三喜的眼睛,瞳孔深處那七道青銅鎖鏈的虛影仿佛燃燒起來,“我爺爺沒退,那些死在萬人坑裡的老薩滿沒退。這鼓神在叫我,這羅盤在指路。下麵就算是地獄,我也得下去看看那邪神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話音落下的瞬間,赫東抓著程三喜的手猛地向自己這邊一帶!程三喜猝不及防,被拽得身體前傾。就在程三喜重心不穩的刹那,赫東鬆開了手,身體向後一仰,借著程三喜前傾的力道,整個人脫離了坑沿的支撐!“赫東——!!!”程三喜撕心裂肺的吼叫劃破夜空。赫東的身影直直墜向那片刻滿符文的深淵,視線最後捕捉到的,是坑底那青銅羅盤指針在黑暗中泛起的、冰冷而執拗的光點,以及耳邊驟然放大的、仿佛來自深淵本身的低沉鼓聲。下墜的氣流猛烈地撕扯著他的頭發和衣服,坑底湧上的、帶著腐朽鐵鏽和古老塵土的氣息瞬間將他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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