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而冰冷。
意識如同沉溺在萬載寒潭之底,每一次掙紮都帶來靈魂撕裂般的劇痛。左肩的灼熱與冰寒交織,左腿的斷裂感,識海中被毒針反複穿刺的眩暈……無數痛苦的碎片在黑暗中沉浮、碰撞。
血與火的光影閃爍。爹娘模糊而焦急的麵容。小萱清脆的笑聲被刺耳的慘叫取代。村長爺爺染血的字跡。血衣門人猙獰的狂笑。刀疤臉咽喉噴湧的滾燙血液。廢墟,焦土,死不瞑目的鄉親……
“不——!”無聲的呐喊在靈魂深處回蕩,卻衝不破這沉重的黑暗枷鎖。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被無儘痛苦和絕望吞噬之時,一點溫潤而堅定的青白色光芒,如同黑夜中永不熄滅的星辰,牢牢護住了最後一絲清明。
是靈淵天玉。
絲絲縷縷溫暖平和的能量,如同最細膩的春雨,持續不斷地湧入心脈,滋養著千瘡百孔的身體,撫平著狂暴的傷痛,死死抵擋著血煞之力的侵蝕和寂滅劍意的反噬。另一股清涼溫和的藥力幽海蘊脈丹殘存的藥效)也在緩緩化開,修複著受損的經脈和內腑。
痛苦依舊,但毀滅的趨勢被強行扼住。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黑暗中開始出現一絲微弱的感知。
滴答……滴答……
冰冷的水滴落在岩石上的聲音,規律而清晰,如同指引迷途的燈塔。
一股淡淡的、混合著奇異檀香和草木腐朽的氣息,取代了那令人作嘔的血腥與焦糊。
身體的感覺逐漸回歸,沉重、劇痛、冰冷,但……還活著。
雲逸的眼睫劇烈顫抖著,如同掙脫蛛網的飛蛾,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
模糊的光線刺入眼簾,讓他不適應地眯起了眼。短暫的眩暈過後,視線逐漸清晰。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乾燥而簡陋的山洞之中。身下鋪著厚厚乾燥的茅草,身上蓋著一件略顯破舊但乾淨的灰色鬥篷。洞壁粗糙,嵌著幾塊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奇異石頭,提供了照明。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了大半,隻有幾縷微弱的天光透入,帶來清新的空氣。先前聽到的滴水聲,來自洞頂一處滲水的石縫。
“你醒了。”一個蒼老、沙啞,卻異常平靜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雲逸心中猛地一凜,幾乎是本能地想要彈身而起,做出防禦姿態!但全身如同散架般的劇痛和左腿的沉重讓他瞬間悶哼一聲,重重跌回草鋪,冷汗瞬間浸透了額頭。
他艱難地扭過頭,看向聲音來源。
在山洞角落的陰影裡,一個身影盤膝而坐。他穿著一件寬大的、洗得發白的灰色麻布長袍,頭發灰白,用一根木簪隨意挽起,麵容清臒,布滿了歲月的溝壑,一雙眼睛卻異常清澈明亮,如同古井深潭,正平靜地注視著雲逸。他身邊放著一根普通的竹杖,還有一個打開的藥箱,裡麵放著各種搗碎的草藥和簡易的醫療工具。
是這個人救了自己?雲逸心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警惕並未因對方的年邁和看似無害而減少半分。青雲村的慘劇讓他對任何陌生人都充滿了戒備。他下意識地感應對方的氣息,卻發現如同石沉大海,深不可測!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山野老人!
“前輩……是您救了我?”雲逸的聲音乾澀沙啞得如同破鑼,喉嚨如同被火燎過。
灰袍老者微微頷首,眼神依舊平靜無波:“三日前,老夫在山澗采藥,察覺血腥與煞氣,循跡而去,發現你倒在村中廢墟,傷勢極重,煞氣侵體,生機微弱。便將你帶回這處臨時落腳點。”他的目光掃過雲逸左肩和左腿包紮好的傷口,“你左肩的煞氣已被老夫以金針渡穴之法暫時封住,但根深蒂固,需慢慢化解。左腿刀傷雖重,未傷根本,敷了生肌膏,靜養半月當可無礙。倒是你識海似有震蕩,需凝神靜養。”
三日前?自己竟然昏迷了三天?雲逸心中一緊,急忙追問:“前輩,您發現我時,可曾見到我妹妹?她叫小萱,大概這麼高,眼睛很大……”他掙紮著用手比劃著,眼中充滿了急切和恐懼。
老者緩緩搖頭:“廢墟之中,除你之外,並無其他活口。也未見你描述的少女。”
雖然早有預料,但聽到老者親口確認,雲逸的心還是如同被一隻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小萱……你到底在哪?地窖……村長爺爺指的地窖到底在哪裡?!
巨大的悲痛再次湧上,但他強行壓了下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鮮血滲出。現在不是崩潰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再次看向老者:“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晚輩雲逸,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山野之人,名號早已忘卻,稱我木老即可。”老者語氣平淡,似乎不願多談自身。他的目光落在雲逸依舊緊握的左拳上——那裡,緊緊攥著那塊染血的黑色令牌碎片。“你昏迷之時,此物煞氣外泄,與你體內殘留的煞氣共鳴,險些引動傷勢惡化。此乃不祥之物,沾染了極大的因果和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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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逸沉默了一下,緩緩攤開手掌。那塊冰冷的令牌碎片靜靜躺在掌心,暗沉的材質上,那滴血的利刃符文在洞內微光下顯得格外猙獰。他看著碎片,眼中是刻骨銘心的仇恨:“這是血衣門屠戮我青雲村,追殺我妹妹的憑證!此仇不共戴天!前輩可知這血衣門底細?他們為何要屠村?又為何要尋找什麼東西?”
木老看著雲逸眼中那幾乎要焚毀一切的仇恨,清澈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光芒,有憐憫,有歎息,似乎還有一絲……追憶?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血衣門……一個活躍在周邊數郡,行事狠辣詭秘的邪道宗門。其門主血厲,傳聞有靈脈境後期的修為,手段殘忍,睚眥必報。門下多修行血煞之功,嗜殺成性。至於他們為何屠村……”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令牌碎片上:“此物,若老夫沒看錯,應是‘幽冥血契令’的碎片。此令並非血衣門所有,而是屬於一個更加古老、更加神秘、也更加恐怖的勢力。血衣門……或許隻是為其奔走搜尋的爪牙。他們屠村,要麼是尋找某樣與這令牌相關的東西,要麼……是為了滅口。”
更加恐怖的勢力?爪牙?滅口?雲逸的心不斷下沉。血衣門已經如同龐然大物,其背後竟然還有更可怕的黑手?青雲村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爹娘知道嗎?村長爺爺知道嗎?那所謂“青冥禍根”又是什麼?
“前輩,‘青冥禍根’是何意?您可知曉?”雲逸急切地追問,將村長血書中最後那模糊的四個字說了出來。
木老聽到這四個字,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細微的波動,他深深看了雲逸一眼,眼神變得更加深邃:“青冥……這個詞,牽扯甚廣。或許指的是一處地方,或許是一種傳承,也或許……是一個禁忌的名號。至於禍根……福兮禍之所伏,力量本身並無善惡,但追逐力量的過程,往往伴隨著無儘的災禍與血腥。孩子,有些真相,知道得太早,並非好事。它帶來的,可能是無法承受的重壓和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