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車吱呀呀地行進在顛簸的官道上,每一次搖晃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雲逸幾乎散架的身體上。左腿處傳來的、深入骨髓的劇痛和麻木感,不斷提醒著他傷勢的嚴重。生命力過度燃燒帶來的虛弱,如同沉重的枷鎖,束縛著他的每一絲力量。
但比身體痛苦更甚的,是心中那不斷滋長的冰冷警兆。
絡腮胡漢子看似豪爽的談笑,其他幾名“獵戶”看似隨意的站位,以及林中那些如影隨形、若隱若現的快速身影……這一切都編織成一張無形的網,正緩緩收緊。
他們不是磐石獵團。至少,不完全是。
他們的目標是活捉。否則,以他現在的狀態,對方早就下手了。他們在等什麼?等進入黑雲城?等某個更安全、更隱蔽的地點?
雲逸的大腦飛速運轉,表麵上卻依舊是一副重傷虛弱、意識模糊的模樣,甚至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暗中則瘋狂地運轉《寒螭凝冰訣》,儘可能多地恢複一絲靈力,同時極力感應著四周。
背上的小萱依舊昏迷,氣息微弱而滾燙,那詭異的厄難毒體似乎被某種藥物暫時壓製,但雲逸能感覺到,那壓製如同紙糊的堤壩,隨時可能被更加狂暴的毒潮衝破。必須儘快擺脫控製,為她尋找真正的解救之法。
官道逐漸變得寬闊,遠處黑雲城那壓抑的輪廓已然在望。路上的行人和車隊也漸漸多了起來。
絡腮胡漢子與其他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車速微微放緩,似乎準備轉向一條通往城西偏僻區域的岔路。
不能再等了!一旦進入他們的地盤,就真的插翅難飛了!
雲逸的目光瞬間鎖定在官道旁不遠處的一個臨時茶攤。茶攤生意清淡,隻有寥寥數人歇腳。但重要的是,茶攤旁邊,停著一輛裝載著巨大木桶的貨車,拉車的是一頭看起來頗為暴躁的、鼻孔噴著白氣的低階妖獸“莽山牛”!
就是現在!
雲逸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寒芒!他猛地咬破早已準備好的舌尖,一股精血混合著最後凝聚起的、為數不多的極寒靈力,毫無保留地注入懷中一直緊握的那樣東西——並非冰獄劍胚,而是一張皺巴巴的、邊緣焦黑的符籙!
來自陰墟,那張花費不小代價購來的——爆炎符!
“動手!”幾乎在同一時間,那絡腮胡漢子也察覺到了雲逸氣息的細微變化,臉色驟變,厲聲喝道,一隻大手如同鐵鉗般抓向雲逸的脖頸!
然而,還是晚了一瞬!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猛地從板車上響起!熾熱的火焰和氣浪瞬間吞噬了小小的板車!拉車的普通馱馬受驚,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人立而起,然後瘋狂地向前衝去!
那幾名偽裝成獵戶的武者根本沒料到雲逸身上還藏著這等大威力符籙,而且如此果決地在近距離自爆!首當其衝的兩人瞬間被炸得血肉模糊,慘叫著倒飛出去!絡腮胡漢子也是狼狽不堪,倉促間運轉靈力護體,仍被氣浪掀飛,手臂焦黑一片!
混亂!突如其來的爆炸在官道上引發了巨大的混亂!行人驚叫,車馬嘶鳴!
而雲逸,在引爆爆炎符的瞬間,早已借助那一點反衝之力,抱著小萱,如同滾地葫蘆般摔下板車,不顧一切地向著那輛莽山牛貨車滾去!
“攔住他!”絡腮胡漢子穩住身形,氣得暴跳如雷,嘴角溢血,猙獰地吼道!
林中那幾道一直跟蹤的身影也瞬間暴射而出,速度極快,竟然全都是淬體六重的好手!直撲雲逸!
雲逸重重摔在地上,左腿傷口徹底崩裂,鮮血狂湧,劇痛幾乎讓他暈厥。但他靠著頑強的意誌,單手死死抱著小萱,另一隻手猛地拔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冰獄劍胚!看也不看,向著身後狠狠一掃!
一道冰冷的弧形劍芒斬出,逼退了最先衝到的兩名敵人!
同時,他鼓起最後一絲力氣,將一顆石子精準地彈射向那頭正因爆炸而受驚、焦躁不安的莽山牛的眼睛!
“哞——!!!”
莽山牛吃痛,發出一聲狂暴的怒吼,徹底失控!它猛地人立而起,然後發瘋般拖著沉重的貨車,向著官道上的人群瘋狂衝撞過去!
“快躲開!畜生發瘋了!”“我的貨!”
官道上頓時人仰馬翻,亂成一團!那幾名追擊而來的淬體六重武者,也被這發狂的巨獸和橫衝直撞的貨車強行阻擋了去路!
“該死!”絡腮胡漢子怒吼連連,想要躍過混亂的人群,卻一時被阻。
就是這寶貴的幾息時間!
雲逸眼中寒光一閃,猛地將小萱往懷裡一塞,冰獄劍胚交到左手,右手五指如鉤,狠狠插進貨車上一個裝滿腥臭液體的木桶!
噗嗤!
木桶破裂,粘稠的、暗紅色的、不知是獸血還是什麼的液體噴湧而出,淋了雲逸和小萱一身!濃烈刺鼻的血腥味瞬間掩蓋了他們原本的氣息!
然後,他借著混亂和血腥味的掩護,如同一條受傷的泥鰍,猛地鑽入了官道旁密密麻麻、半人高的荒草叢中,瞬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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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他受了重傷,還帶著個累贅,跑不遠!給我搜!”絡腮胡漢子氣急敗壞地咆哮,一掌拍飛擋路的貨車,帶著人衝入荒草叢,仔細搜尋起來。
然而,荒草連綿,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山林。濃烈的血腥味在這裡反而成了乾擾,雲逸和小萱的氣息被完美掩蓋。
雲逸趴在冰冷的泥土和荒草中,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幾乎停止。他將最後殘存的、微乎其微的靈力全部用於收斂生機,如同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懷中的小萱也因為顛簸和血腥味的刺激,發出幾聲無意識的痛苦呻吟,又很快沉寂下去。
腳步聲和撥動草叢的聲音在附近來回響動,幾次幾乎就要踩到他身上。
時間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終於,在經過一番徒勞的搜尋後,絡腮胡漢子不甘的怒吼聲傳來:“媽的!讓這滑溜的小子跑了!通知城裡的人,封鎖所有城門和藥鋪!他傷成那樣,肯定需要療傷!我就不信他能鑽到地底下去!”
腳步聲漸漸遠去。
雲逸依舊一動不動,又過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確認外麵徹底沒有動靜後,才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
冷汗已經浸透了他的衣衫,混合著血汙和腥臭的液體,粘膩而冰冷。左腿徹底失去了知覺,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
他看了一眼黑雲城的方向,眼中充滿了冰冷的忌憚。城門必然已是龍潭虎穴。
不能進城。
他咬緊牙關,辨認了一下方向,然後拖著幾乎報廢的左腿,用冰獄劍胚當做拐杖,抱著小萱,一步一步,艱難地、卻又無比堅定地向著官道另一側、更加荒僻、山脈起伏的野地深處挪去。
他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療傷,並想辦法解決小萱的毒體。而城裡,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鮮血,在他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觸目驚心的痕跡。
每挪動一步,都仿佛耗儘他全部的力氣。視線一次次模糊,又一次次被他強行用意誌拉回。
不能倒下……絕對不能倒下……
就在他幾乎要再次耗儘力氣,意識開始渙散時,前方一片亂石坡下,一個被茂密藤蔓遮掩的、似乎是被野獸廢棄的狹窄洞穴,出現在他模糊的視線中。
最後的希望!
他用儘最後的力氣,撥開藤蔓,抱著小萱,滾進了那陰暗潮濕、散發著淡淡腐臭氣息的洞穴深處。
黑暗和冰冷瞬間將他包裹。
他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雲逸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中醒來。
洞穴內一片漆黑,隻有些許微光從藤蔓縫隙透入。全身如同被碾碎般疼痛,尤其是左腿,腫脹發黑,傳來陣陣腐臭的氣息,傷口已經感染惡化。生命力枯竭帶來的虛弱感,讓他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難萬分。
懷中的小萱,情況更加糟糕。她身體的溫度高得嚇人,皮膚下的紫黑色紋路如同活物般蠕動,呼吸微弱得幾乎停止。那臨時壓製毒性的藥物顯然已經失效,更加猛烈的毒性反噬正在瘋狂吞噬她微弱的生機。
再不想辦法,她撐不過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