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海山漫步走在走廊裡,心中依舊是波濤洶湧,久久無法平靜。
他的腦海裡,反複回蕩著陳捷剛才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
“我們要創造一個平台,讓他們自己,成群結隊地,主動上門來找我們!”
“安宜的門檻很高,但門檻後麵的風景,更好!”
“辦好了,大家一起進步,辦砸了,所有責任,我陳捷一個人承擔!”
這些話,就像一聲聲驚雷,又像一曲曲戰鼓,讓他那顆沉寂已久的心,重新燃燒起熊熊烈火。
蔣海山想起了自己剛來安宜的時候。
那時候,安宜鎮的經濟雖然已經有了起色,但產業結構單一,發展後勁不足,麵臨著巨大轉型壓力。
他作為省委組織部重點培養的年輕乾部,懷揣著滿腔熱血與抱負,來到這片熱土,準備大乾一場。
他熬了無數個通宵,做出了好幾份極具前瞻性的改革方案。
他想推動鎮裡的企業進行股份製改造,建立現代企業製度。
他想成立一個產業引導基金,扶持那些有潛力的高新技術小微企業。
他甚至也模模糊糊地想過,是不是可以把安宜鎮的招商引資,從“撿到籃子都是菜”,升級為“築巢引鳳”。
可他所有的這些想法,到了當時還是鎮長的馬東城那裡,得到的回複,幾乎都是千篇一律的。
“海山同誌啊,你的想法是好的,有闖勁,有魄力,但我們是基層,情況複雜,步子不能邁得太大,要穩妥,要循序漸進。”
“這個股份製改造,牽扯到太多人的利益,搞不好會出亂子,影響穩定,時機還不成熟。”
“產業引導基金?鎮裡哪有那麼多閒錢?我們現在的財政,每一分錢都要用在刀刃上,還是先把路修好,把廠房蓋起來更實在。”
“招商會?這個風險太大了,萬一搞砸了,我們安宜鎮的臉往哪兒擱?還是老老實實地,一家一家去跑,一家一家去談,雖然笨了點,但穩妥啊。”
馬東城就像一個經驗豐富、卻又謹小慎微的老船長,他的人生哲學裡,最重要的兩個字,就是“穩妥”。
他害怕風險,害怕出亂子,害怕任何可能打破現有平衡的變革。
在他的領導下,安宜鎮這艘大船,雖然也在前進,但始終是在一條固定的、安全的、卻又毫無驚喜的航道上,緩慢地行駛著。
而蔣海山,就像一個充滿了冒險精神的大副,他渴望去探索更廣闊、更洶湧的海域,卻被船長死死地按在舵盤前,隻能日複一日地,重複著枯燥的航線。
久而久之,他心中的那團火,也漸漸熄滅了。
他不再去提那些異想天開的建議,而是學會了在馬東城劃定的框架內,用最笨、最苦、最累的方式,去為安宜鎮的GDP,添磚加瓦。
他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最高效的招商工具人。
他一個人,一年要跑半個華國,喝下幾百斤白酒,說儘無數好話,才能勉強拉來十幾億的投資。
他以為,這就是基層工作的常態。
他還以為,自己的政治抱負,就要在這一次次的迎來送往、一杯杯的身不由己中,被徹底消磨殆儘。
可現在,陳捷來了。
這個比他小了五歲的年輕人,就像一道劃破沉悶夜空的閃電,瞬間照亮了他心中所有的迷茫與困惑。
陳捷不僅敢想,而且想得比他更大,更遠,更係統!
陳捷不僅有魄力,而且還有與這份魄力相匹配的、無與倫比的智慧和擔當!
他不是在要求自己去衝鋒陷陣,而是遞給了自己一架戰鬥機,並且告訴自己,燃料我來加,航線我來規劃,你隻需要,儘情地去飛,出了任何問題,我來兜底!
這種感覺,讓蔣海山如何能不激動?
如何能不熱血沸騰?
這是一種被帶飛的感覺!
是一種撥雲見日、海闊天空的暢快淋漓!
“他娘的!”蔣海山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跟這樣的人共事,要是還乾不出點名堂來,這輩子都白活了!”
他快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立刻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小張,把我今天下午所有的安排,全部推掉!”
“啊?蔣鎮長,下午三點,您跟城建所的王所長約好了,要談新工業園區道路規劃的事情……”
“推掉,告訴王所長,就說我這裡有更緊急、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讓他等我通知!”蔣海山的聲音,不容置疑:
“還有,你馬上去查一下,恒發紡織的李總,還有宏盛印染的周總,他們現在在不在安宜,如果在,立刻聯係他們,就說我有事要跟他們談,讓他們下午三點,準時到我辦公室來!”
“是,蔣鎮長!”
掛掉電話,蔣海山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那片充滿了生機與活力的土地,他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入黨時的理想和信仰之火。
陳捷,不管你是真心還是假意,但你給我畫的這張大餅,我很想吃。
你若真有能耐把這大餅做出來,我也不會給你拖後腿!
至於你打回去的那些報告,我來給你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