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像被按了快進鍵。
爺爺用剩下的錢買了一輛二手三輪車、一個煤球爐和幾袋麵粉。
周末清晨五點,天還灰蒙蒙的,爺爺就推著三輪車來到小區東門的路口。
季凜揉著惺忪的睡眼跟在後麵,懷裡抱著折疊凳和裝零錢的鐵盒。
“就這兒吧。”爺爺停下車,支起簡易遮陽棚。
煤爐點燃時冒出嗆人的煙,季凜忍不住咳嗽起來。
爺爺利落地架好案板,開始揉麵。
麵團在他粗糙的手掌下發出沉悶的啪啪聲。
“小凜,幫爺爺把調料擺出來。”
季凜踮著腳,小心翼翼地將辣椒罐、醋瓶和蒜碗排列在塑料布上。
他偷瞄著空蕩蕩的街道,心裡像壓了塊石頭。
第一位客人直到七點半才出現,是個趕早班的保安大叔。
“新開的麵攤?來碗陽春麵試試。”
爺爺立刻忙活起來,擀麵、抻麵、下麵,動作一氣嗬成。
清亮的湯底上浮著翠綠的蔥花,熱氣騰騰地端到客人麵前。
大叔吸溜了一口,眼睛一亮:“嘿,老爺子手藝不錯啊!”
季凜蹲在旁邊的小板凳上寫作業,聞言立刻豎起耳朵。
可直到大叔吃完離開,街上還是冷冷清清。
偶爾有人路過,也隻是好奇地看一眼就走。
中午時分,終於又來了兩個建築工人。
他們狼吞虎咽地吃完,抹著嘴說:“量足,就是位置太偏了。”
太陽漸漸西斜,爺爺的麵隻賣出去七碗。
季凜數了數鐵盒裡的錢,連本錢都不夠。
他的鉛筆在本子上畫出一道又深又長的痕跡。
“爺爺……”他聲音悶悶的,“為什麼沒人來吃麵?”
爺爺正在收拾所剩無幾的麵團,聞言擦了擦手,蹲到季凜麵前。
老人身上還沾著麵粉,笑起來時眼角的皺紋裡都藏著白色粉末。
“傻孩子,這才第一天。”
爺爺用拇指抹去季凜鼻尖上不知何時沾到的麵粉,“酒香不怕巷子深,咱們的麵好,慢慢就有人知道了。”
季凜低頭玩著衣角:“可要是……要是一直沒人來怎麼辦?”
爺爺輕輕抬起孫子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還記得老家種玉米嗎?播種之後要等好久才能發芽,急不得。”
他指了指麵團,“這和種地一樣,要給它時間。”
第二天,情況更糟。
一整天隻來了五個客人,其中三個還是同一個人——那位保安大叔帶著兩個同事來嘗鮮。
季凜看著爺爺把沒賣完的麵條倒進垃圾桶,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
爺爺的手因為長時間揉麵而紅腫,卻隻換來這麼點收入。
“彆這副表情。”爺爺捏了捏他的臉蛋,“來,幫爺爺想個主意,怎麼讓更多人知道咱們的麵攤?”
季凜咬著鉛筆頭想了半天:“要不……要不我去街上喊?”
爺爺哈哈大笑,震得案板上的麵粉都跳了起來:“好主意!不過咱們先試試彆的。”
他從三輪車底下掏出一塊木板,“明天做個招牌掛起來。”
第三天,一塊手寫的“季家手擀麵”招牌掛在了遮陽棚下。
爺爺還特意多做了幾種澆頭:炸醬、西紅柿雞蛋和茄子鹵。
可生意還是不見起色。
傍晚收攤時,季凜悶頭收拾凳子,不小心碰倒了一碗沒動過的麵。
麵條撒了一地,他呆呆地看著,突然蹲下去用手去撈。
“不要了。”爺爺拉住他的手腕,“臟了。”
“可是……可是……”季凜的眼淚砸在油膩的地麵上,“這都是爺爺辛苦做的……”
爺爺把他摟進懷裡,粗糙的手掌輕拍著他的背:“幾根麵條而已,爺爺明天再做新的。”
季凜把臉埋在爺爺帶著麵粉香氣的衣襟裡,抽泣著問:“我們會餓肚子嗎?”
“怎麼會!”爺爺鬆開他,從兜裡變魔術似的掏出兩個熱乎乎的燒餅,“先墊墊,晚上爺爺給你炒雞蛋。”
回家的路上,季凜坐在三輪車後麵,小口咬著燒餅。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爺爺佝僂的背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單薄。
“爺爺,”他突然說,“我以後不吃零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