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泊舟坐在醫療中心的窗邊,手裡攥著從季凜手上摘下的導線戒指。
金屬絲已經勒進皮肉,在無名指上留下一圈潰爛的傷痕。
醫生說要處理,他隻是搖頭。
疼才好。
疼才能證明他還活著。
窗外是昭澤北虛假的人造陽光,照不亮他眼底的黑暗。
隊員站在門口,手裡捧著一個金屬盒,猶豫著不敢進來。
“許隊……”
許泊舟沒有回頭。
隊員把盒子放在桌上,輕輕打開——裡麵是季凜未被完全焚毀的機械左臂,金屬表麵布滿彈痕,關節處還殘留著乾涸的血跡。
許泊舟的指尖顫了一下,然後緩緩覆上去。
冰冷的。
沒有溫度,沒有脈搏,沒有季凜。
他不再說話。
昭澤北的人都說,許隊從那天起就變成了一個影子。
他仍然執行任務,仍然帶隊衝鋒,甚至比以前更狠、更不要命。
可他的眼睛是空的,像一具被抽走靈魂的軀殼。
秦嶽長老試著勸他:“季凜不會希望你這樣。”
許泊舟隻是笑,笑得讓人毛骨悚然。
“希望?”他輕聲重複,仿佛這個詞很陌生,“他連‘希望’都沒留給我。”
夜裡,他睡在季凜曾經的床上,手指一遍遍撫過枕頭上早已乾涸的血跡。
有時他會突然驚醒,伸手去摸身側,卻隻抓到冰冷的空氣。
然後他就坐在黑暗裡,直到天亮。
季凜的機械臂被他放在枕邊,像某種扭曲的陪伴。
有時許泊舟會對著它說話,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今天又下雪了。”
“秦嶽讓我接任長老,我拒絕了。”
“我夢見你了。”
金屬不會回應,隻有沉默。
可許泊舟知道,季凜一定會回答。
他記得季凜的聲音,記得他笑時眼尾的弧度,記得他生氣時抿緊的唇線。
記得他最後那句——
“活下去。”
可季凜不知道,活著比死痛苦千萬倍。
一年後,昭澤北的廢墟上開出了第一朵花。
轉基因櫻花,能在核冬天的輻射中存活。
許泊舟站在樹下,仰頭看著那抹淡粉。
風一吹,花瓣落在他掌心。
他攥緊,再鬆開時,花瓣已經碎了。
就像季凜一樣。
抓不住,留不下,最終隻剩虛無。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枚導線戒指還在,金屬絲深深嵌進皮肉,仿佛要和他的骨血融為一體。
許泊舟站在山坡上,望著腳下那片淡粉色的花海。
一年前,這裡隻有一株轉基因櫻花。
而現在,整片山穀都被他親手栽滿了樹苗。
昭澤北的人都說他瘋了——在輻射塵暴頻發的年代,誰會浪費資源去種一片注定會死的花?
但他不在乎。
風吹過時,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場永遠不會停的雪。
許泊舟伸手接住一片,指尖微微發顫。
許泊舟看向遠處,櫻花樹下站著一個人。
瘦高的身形,白色的襯衫永遠塞進褲子裡——
許泊舟的血液瞬間凝固。
季凜?
他的雙腿不受控製地邁開,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衝下山坡。
花瓣被他的腳步驚起,在空中紛飛,模糊了視線。
可當他衝到樹下時,那人正好轉過身——
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安凜!你跑到這裡做什麼?”孟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安凜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抱歉,我隻是太久沒見過花了。”
許泊舟站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
不是他。
完全不是他。
安凜的五官和季凜毫無相似之處,甚至連氣質都截然不同。
可剛才那一瞬間的背影,卻像極了……
“這是今天新來的難民。”孟瑤向許泊舟解釋,“應該是迷路了。”
安凜禮貌地點點頭,跟著孟瑤離開。
許泊舟望著他的背影,心臟突然狠狠抽痛了一下。
拉住他。
這個念頭毫無理由地浮現,強烈得幾乎讓他邁出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