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愈發難行。
風雪肆虐,能見度極低,蘇允墨的靴底早已濕透,寒氣順著腳踝攀附而上,可他卻恍若未覺,隻是沉默地向前走。
季凜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滾燙的額頭抵在他頸側,灼人的溫度幾乎要燒穿皮膚。
蘇允墨忽然停下腳步,抬手撫上他的臉。
——太燙了。
再這樣下去,不等趕到落霞山,季凜的腦子怕是就要燒壞了。
他眸色一沉,環顧四周,最終鎖定不遠處一座廢棄的山神廟。
“去那裡。”他冷聲下令,抱著季凜大步走去。
破廟內,蛛網密布,神像傾頹。
蘇允墨一腳踹開搖搖欲墜的木門,寒風裹著碎雪卷入,吹散了滿室塵埃。
侍衛慌忙生火,可柴薪潮濕,火苗微弱得幾乎看不見。
蘇允墨將季凜放在勉強算得上乾燥的草堆上,抬手扯下自己的外袍墊在他身下,又解了狐裘將他裹緊。
“去找乾柴。”他頭也不抬地命令。
侍衛領命而去,破廟內隻剩他們二人。
火光微弱,映得季凜的臉色愈發慘白,唯有雙頰因高燒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蘇允墨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伸手,撥開他被冷汗浸濕的額發。
——若他死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卻讓他胸口驟然發悶。
他猛地收回手,冷著臉取出水囊,捏開季凜的下巴,強行給他灌了幾口。
季凜嗆得咳嗽,水漬順著唇角滑落,蘇允墨用拇指粗暴地擦去,力道大得在那蒼白的皮膚上留下一道紅痕。
“咽下去。”他聲音森寒,眼底卻翻湧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焦躁。
季凜迷迷糊糊地吞咽,喉結滾動,眉頭卻皺得更緊。
“……苦……”他小聲抱怨,聲音沙啞得不成調。
蘇允墨冷笑:“毒藥都敢亂吃,還怕苦?”
季凜聽不見,隻是無意識地往熱源處蹭,額頭抵在蘇允墨掌心,像隻撒嬌的貓。
蘇允墨僵了一瞬,終究沒抽回手。
夜深,風雪未歇。
侍衛遲遲未歸,火堆奄奄一息,廟內溫度驟降。
季凜的呼吸越來越弱,身體卻燙得嚇人,蘇允墨探了探他的脈搏,眉頭越皺越緊。
——不能再拖了。
他忽然起身,三兩下扯開自己的中衣,露出精悍的上身,隨後將季凜整個摟進懷裡,肌膚相貼。
季凜冰涼的身體被熱源包裹,本能地往他懷裡鑽,額頭抵在他鎖骨處,滾燙的呼吸噴灑在皮膚上,激起一陣微妙的戰栗。
蘇允墨下頜繃緊,手臂卻收得更緊了些。
“季凜。”他低聲喚他,聲音沙啞,“你敢死試試。”
懷中人毫無反應,唯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
蘇允墨沉默片刻,忽然低頭,近乎凶狠地咬住季凜的唇,力道大得幾乎見血。
——活下來。
——這是命令。
季凜在疼痛中微微蹙眉,卻仍昏迷不醒。
蘇允墨盯著他看了許久,終於緩緩鬆開齒關,指腹擦過那滲血的唇瓣,眸色晦暗不明。
破曉時分,風雪漸歇。
侍衛終於帶著乾柴歸來,火堆重新燃起,廟內溫度回升。
季凜的高燒稍退,呼吸也平穩了些,隻是仍未醒轉。
蘇允墨披上外袍,冷聲下令:“備馬,繼續趕路。”
侍衛猶豫:“王爺,夫人這狀況……”
“他死不了。”蘇允墨打斷他,聲音冷硬,卻伸手將季凜往懷裡攏了攏,“走。”
侍衛不敢多言,匆忙去準備。
蘇允墨低頭看著懷中人安靜的睡顏,忽然伸手,輕輕拂去他睫毛上凝結的霜雪。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竟也會害怕失去什麼。
風雪未止,前路茫茫。
可他卻將懷裡的人護得更緊了些,踏入蒼茫天地之間。
寒風如刀,卷著碎雪呼嘯而過,天地間一片蒼茫。
蘇允墨背著季凜,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積雪中。
大氅早已將懷中人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睫毛上凝著細碎的冰晶,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他怕他睡過去。
——怕他再也醒不來。
“季凜。”蘇允墨聲音低沉,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說話。”
季凜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聲音輕得像雪落。
蘇允墨收緊手臂,將他往上托了托,繼續向前走。
雪地上隻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很快又被新雪覆蓋。
“你不是喜歡畫畫嗎?”他忽然開口,聲音比風雪更冷,卻又比炭火更燙,“等你好了,我讓人把禦花園的紫藤全砍了,給你做畫紙。”
季凜在他背上輕輕動了動,微弱地笑了:“……紫藤……會疼的……”
“蠢貨。”蘇允墨冷笑,“花木哪知道疼?”
季凜不說話了,隻是把臉往他頸窩裡埋了埋,滾燙的呼吸噴灑在皮膚上,灼得蘇允墨心頭發緊。
——他還在燒。
——燒得比先前更厲害了。
“季凜。”他又叫他,聲音比方才更沉,“你不是喜歡木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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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等你好了,我把最好的紫檀木、金絲楠都砍了給你。”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整座山的樹,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