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沉思，沉痛的目光一一逡巡過眾人，醫生才明顯歎息得繼續開口道:
“不過，子彈…打入很深。雖然沒傷及要害，也取了出來，生命算是保住了，神經卻明顯受到了損傷！照目前的狀況，能不能醒過來。還要看他的意誌——”
“醫生，醫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說，琛…他有可能成為植物人？不——”
受不住打擊。身子一陣輕晃。陌陌差點當場暈了過去。
見醫生微乎其微地點了下頭，陌陌瞬間淚流滿麵，拽著醫生的袖子，差點就給醫生跪了下來：
“不，醫生，他還年輕。求求你，你一定有辦法的，求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拖住她，霍立朗的臉色也瞬間變得異常難看。
“醫生，不管用什麼辦法，不管花多少錢，不管耗費多少人力、物力。一定要想辦法救醒琛！爸媽，你們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這裡交給我們就行了。爺爺還不知道這件事，暫時先不要告訴他！子奇，意外的事情，還要勞煩你，同時，我會幫忙！”
冷靜地吩咐著，先看了看父親，霍立朗的目光才轉向了一旁的醫生：“醫院這裡，就交給你了！”
“三少放心！病人不宜移動，我已經安排將少爺轉去最好的加護病房，請最專業的看護照顧，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多來陪他、跟他說話，希望能夠刺激到他的大腦細胞，讓他能早點恢複知覺，醒過來！我會聯係國外權威的腦科、神經科醫師，看看能不能有所幫助…”
“我想親自照顧他，直到…他醒過來！”
聽著醫生的話，推開身邊的男人，陌陌央求道。
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在她心中，已經沒有什麼比他還重要！隻要他活著，就有希望，哪怕一絲一毫，她都不會放棄的！
詢問地看了看一旁的三少，見他輕輕點了點頭，醫生隨即回複道：
“好，一會兒我帶你上去！”
“一會兒我安排人過來幫你！這件事，我們會好好商量、妥善處理的，你放心，我們也會經常過來幫忙的！”
被陌陌的深情打動了，霍立朗突然很是羨慕大哥，能得如此真心實意的美眷嬌妻。
“不用了！一會兒我給劉媽打電話，劉媽幫我就可以了！你們都有自己的工作…還有爸，媽，爺爺…還有公司的事，怕是都要麻煩你們，這裡…我跟劉媽，再加上醫生就夠了！我相信，他一定不會丟下我，不會…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一邊喃喃自語，陌陌的淚還是一邊忍不住地嘩嘩直掉。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到底做了什麼事？得罪了什麼人！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要他的命？
可是不管他醒不醒得過來，她都會陪在他身邊，哪怕…一輩子！
一行人也去病房認了下門，見霍氏一家都擠入了屋，陌陌打了聲招呼，便先回家收拾了住院要用的東西，一邊打電話囑咐劉媽，又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放緩腳步走入病房，望著床上麵無血色、像是睡著了一般的英挺男人，陌陌剛剛乾涸的眼睛情不自禁又濕潤了起來。
小心翼翼坐到床邊，輕輕托起那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掌，緊緊握著，淡淡苦澀又滿足的漣漪暈染開在陌陌蒼白如雪的唇邊——
***
那天之後，醫院就成了陌陌的第二個家。
每天早上，她都是先來醫院看過霍黎琛、看著他打下藥劑，或者喂他喝一些湯，跟他說一會兒話，在他唇邊印下一個滿含期待的‘喚醒之吻’後，才收拾東西去上班。
結束上午的工作，下午，她就會帶著筆記本來醫院，一邊工作，一邊陪他，不時看看他，累了，跟他說話，就是她的休息方式；晚上，她更是拿出全副的精力，照顧他，幫他擦拭身子、跟他講他們之間的往事，用醫生教授的穴位按摩法刺激他的感官，不管他聽不聽得到，不管有沒有用，隻要感受到他的溫度、他的呼吸，聽著他的心跳，哪怕是微乎其微，抱著一絲希望，陌陌都覺得無比滿足。
通常過了十一點，她才會回病房旁邊的小套房休息。第二天醒來的第一件事，還是過來看他，每天重複著同樣枯燥、乏味、甚至是自言自語的寂寞生活，可她還是甘之如飴。
日複一日，不知不覺，半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霍黎琛還像是深沉熟睡的孩童一般，安靜祥和，從來沒有掙開那緊閉的眼。
他從來沒有這麼安靜過，每一次看到她，陌陌卻都寧可他還像以前那麼霸道，不講理也行。他的傷口已經拆線，他的身子也不再虛弱，甚至連臉色仿佛都慢慢恢複了常人的狀態，不再蒼白，可是，他卻一直都沒有醒過來。
這天，提前完成了工作，陌陌將筆記本收好，隨即又習慣性地坐到了床邊，輕輕抬起了那握了千百次的手：
“琛，醫生說你的身體已經好很多了，連傷口都愈合得很好…你，還疼嗎？我知道你一定會醒過來的！等你睡醒了，一點痛，都感覺不到了呢！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我真得像是做夢，以為要被綁票了呢！你一定不知道，跟你在一起後，我不時總會有種童話故事中‘灰姑娘’變‘公主’的感覺…那麼激動，又那麼不真實！”
…
“你真的很壞、很霸道，可是你也真的很帥、很迷人！也許真的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吧！不管我們之間如何，不管我怎麼抵觸你，你還是一點點刻進了我的骨子裡，讓我想忘都忘不掉！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很高尚，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我也會貪戀美色，愛你的俊逸，愛你的優雅，愛你的沉穩，愛你的霸道，甚至愛你蠻不講理的強悍，我真的中邪了，是不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雖然是我人生最灰暗、最沮喪的時候，我的心裡卻還是有人的…而你隻會欺負我，可我…我居然還是死心塌地了?你說，我是不是很傻？還是我得了受虐症了？”
握著霍黎琛的手，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陌陌又開始重複著每天都在說的往事。不時還會起身拿水幫他潤潤唇。
再苦再累，隻要在他身邊，陌陌都覺得很幸福，雖然他不能言語，可是這樣的二人生活，她卻沒有絲毫的怨言，隻因為，她突然發現，比起失去他的痛苦，這一切，都已經變得不再重要了。
“你知道嗎？雖然我出身並不富裕，可我也是被人捧著長大的…雖然跟你相遇是我生命中首度無法自主的意外，可是現在我卻真得很感激上蒼的安排，如果沒有那次的相遇，我們也不會有任何的交集，是不是？！這一生，不管我跟多少男人有過交集，你卻是我唯一的男人，你知道嗎？”
坐回床畔，陌陌又再度握起那種溫熱的大掌，含淚有感而發。
“琛，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其實你不生氣的時候，真得很討人喜歡！可是，一生氣、板著臉，就會好嚇人，特彆是逮到我跟彆的男人在一起時，眼睛都冒火的，好像要吃人！可是，隻要一想到那裡麵…有吃醋的成分存在，哪怕隻是一點點，我也會很開心，如果你不對我發那麼大的脾氣，或者不總是那麼愛答不理，我一定會更開心！我告訴你喔，現在有很多、很多男人排著隊追我喔，你一定要快快醒過來，聽到了沒？其實，就算是你生氣的樣子，我也好懷念…”
“……”
霍立朗陪著爸爸媽媽攙扶著爺爺走到門口，看到的就是陌陌側頭趴在霍黎琛的手上，深情地喃喃自語，望著這一幕，幾個人不自覺地對望了下，心都跟著軟了。
跟老伴對望了一眼，親眼見證了兒子口中不眠不休的好兒媳，欣慰、感動之餘，所有人卻也不禁更加心疼，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但願上天開眼，讓她們兒子早點醒過來。
驚覺門口的異動，陌陌慢慢抬起頭來，望著眼前的眾人，驚愕地趕緊站起了身子：
“爺爺？您回來了？爸，鳳姨，立朗，你們…都來了？！”
說著，陌陌趕緊去一邊搬了不少椅子到床前。
“陌陌，辛苦你了…謝謝！”走上前去，伸手握著陌陌的手，白發鬢鬢的老人禁不住熱淚盈眶。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的！爺爺，琛不會有事的！我能感覺到，他在一天天好轉，一定會醒過來的，您要相信我！”
即便自己也心痛萬分，陌陌還是極力安慰著老人家。
這一段時間，陌陌不眠不休的照顧，看在霍家人的眼中，無不都羨慕霍黎琛娶了個這樣情深意重的好媳婦，甚至連不怎麼出現的霍以良，都是羨慕至極。
娶妻娶賢，說得也不過如此吧！
患難見真情，這一刻，才是最真的！大半個月，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做到親力親為，抱著一個渺茫甚至很可能是絕望的希望，一絲不苟地努力著。
招呼著一行人坐下，陌陌隨即退到了身後，讓他們可以更近距離的看到霍黎琛，跟霍立朗招呼了聲，陌陌隨即親自出去準備熱水。
那天之後，除了多了幾個人來看霍黎琛，一切又恢複了原樣，隻是每次來，不管是光明正大的進去，還是在外麵偷偷觀望，隻要陌陌在，他們看到的永遠都是催人淚下的摯愛一幕，卻也無不為此感動的雙雙落淚。
不知不覺，大半個的時間又過去了，所有人的希望都在一批批權威醫生的束手無策中漸漸消失殆儘，甚至試圖開始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做好了打漫長硬仗的心理準備，隻有陌陌，還是一如初始地儘心儘力，熱情絲毫沒有減淡，反而漸漸露出了幸福的笑意。
***
這天，一早醒來，風和日麗，陌陌簡單的洗漱了一下，還是第一時間跑來病房看霍黎琛。
“琛，今天是你沉睡的第三十八天，時間好快，居然都過了一個多月了，可是不管過多久，我還是一樣的信心滿滿，我相信你這樣的男人，是不會認輸的！今天我讓劉媽燉了烏雞湯，一會兒就去端過來給你，對了，我今天有個會要開，可能要早走一點…我去看看劉媽來了沒？不管你能不能吃，能吃多少，我還是想親自喂你，等我哈……”
俯身在霍黎琛的唇角輕輕親了一下，陌陌隨即轉身飛奔而去。
迷迷糊糊中，霍黎琛仿佛再次聽到了深沉的呼喚，感受到了極致的柔軟，奮力想要移動沉重的身軀，卻隻能換來手指的輕微顫動。
霍黎琛中槍入院的消息一直被嚴密封鎖著，而這一個多月，夢若溪一度也被瑣事纏身，好不容易抽身有空去公司等他的時候，永遠都是撲空而歸。並不知道門衛口中的‘出差’隻是借口，她還以為是霍黎琛故意回避，她還接連在公司門口守株待兔了幾天。
直至遇到霍以良，她才無意中得知他重傷住院了，還很能一輩子…成為了‘植物人’。心底的傷痛伴隨著濃濃的失落，不自覺地，她竟一度糾結了許久，沒有踏出這一步。
對她而言，‘植物人’無異於‘死刑’，而她壓根忽略了談話中的‘可能’二字，隻是覺得，他可能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
而這種深沉的認知，讓她望而卻步。大好的年華，她是怕浪費的！畢竟，她的青春，已經浪費得沒有什麼可再浪費了！
直至昨天接到醫院的電話，她想起要到醫院做複查的事情。知道兩家醫院不遠，經過一番打探，她才探知他住在特等加護病房。夢若溪就想順路來走個場，想要給人留個好印象，她才特意選擇了一大早，親手熬了豬肺湯，跑來看他。
輕輕敲了下門，見沒人回應，夢若溪徑自推開門，慢慢走了進去。
放下湯罐，坐到霍黎琛身旁，望著熟睡中的熟悉容顏，她還是禁不住貪戀的伸手摸上了那許久不曾碰觸到容顏，真實的觸感，一度也讓她的心無比的激動，轉而卻被另一種情緒所取代：
既然你已經不再屬於我，醒不過來…未嘗也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