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祖母那裡出去的時候,季含漪用帕子按在眼睛上捂了捂,又叫身邊容春細細看了,看不出哭過,才了放心。
她轉身往母親那裡過去的時候,又飄起了小雪,稀稀疏疏的幾粒,也並不大,落在臉頰上也並不覺得涼。
惠蘭院院門口的丫頭遠遠便見著了季含漪,臉上高興的不行,手忙腳亂的趕緊往裡頭說了一聲,又跑出來迎到季含漪身邊,聲音帶喜:“剛才前門說姑娘來了,夫人高興壞了。”
“泡了姑娘喜歡的山君茶,還煮了暖身的薑棗湯,就等著姑娘來呢。”
季含漪含笑,細眉下的眉眼清波,含著碎光,一邊往前走,又一邊溫聲細語的問:“母親這些日身子好些了麼?”
春菊趕緊道:“姑娘彆擔心,夫人這些日精神好多了。“
季含漪點點頭,進到屋內,春菊又趕緊來給季含漪解鬥篷,又低低的笑道:“夫人前些日還念叨姑娘呢,姑娘來一趟不容易,夫人見著了姑娘,病也好了。”
季含漪目光看著屋內擺設,這些年依舊沒動過。
這裡是母親未出嫁時的閨房,隻是這麼些年過去,已有些陳舊了。
沉屙的藥味彌漫了滿院,那掛在簷下的風鈴還輕輕發出清脆的聲音。
她看了那風鈴良久,又看向春菊:“我寫回來的信,母親都看了麼?”
春菊抬頭:“姑娘總報喜不報憂,夫人每封信都要看好幾回呢。”
“每回夫人看了姑娘的信,也能高興的下榻走走了。”
“夫人總說姑娘嫁了如意郎君,夫人高興呢。”
季含漪緩緩的落眉,無聲笑了笑,掩去了所有神情。
又緩步往耳房去。
她打開櫃子,裡頭的補身子的補藥沒有多少,母親常吃的何首烏和海參,早沒有了。
不過一些桂圓黃精,尋常補身子的。
旁邊的藥包她打開看了看,也已不是從前的那些藥了。
身邊的春菊小聲道:“大夫人說如今府裡的開支重,從前那藥方吃不起了,又叫了郎中換了一副,說效果還是一樣的。”
“說是現在府上開支也艱難,二爺剛授了官,還要打點些銀子,再有三爺出了事,也要打點,老太太這些日身子也不大好,也要先緊著老太太……”
“等開春屋簷也要修了,又說今年莊子裡收成不好,今年入冬,下人們也沒做衣裳穿。”
季含漪默然聽著,又將藥包包好,輕輕的放回了原處。
當作出決定的時候,往後的每一步,都必然是艱難的。
煙塵撒在透進來的光線裡,她將手裡的荷包拿出來放進春菊手裡:“府裡開支的確是難,這些銀子先給母親備從前的藥,不夠了與我來信便是。”。
“彆總麻煩了舅母,也依舊彆與母親說。”
春菊默默看著手裡沉甸甸的荷包,她知曉,這些年要不是姑娘總時不時塞銀子來,夫人的藥怕是都續不上了。
這裡雖是夫人的母家,可老太太不管事了,開支是大夫人管著,掌心朝上的伸手要,終歸要看旁人臉色。
季含漪從耳房走出去,指尖在炭火上烤了烤,身上的冷氣散去,才去掀了厚厚的簾子往暖房裡去。
穿過了兩道屏風,才見著了躺在床榻上的母親。
顧氏身上穿著單衣,肩上披著羊絨毯,一臉病容的婦人也依舊顏色姣好,即便常纏綿病榻,一舉一動也依舊雅致。
季含漪走去了床邊。
顧氏見著季含漪過來,蒼白憔悴的臉龐上漾著笑意,她微微坐直了身,笑著打量著季含漪的臉龐,柔美的眉眼細細從季含漪發上的首飾打量到她裙擺。
發釵是上好的玉,身上的布料是名貴的蘇錦,脖子上那串珍珠,亦是品相極好。
顧氏便放心了,無論外頭的怎麼說,無論她兩個嫂嫂在她麵前如何冷嘲熱諷的說她女兒在謝家過得不一定好,她都不信。
她隻信自己女兒的話。
最後顧氏握緊季含漪的手,咳了兩聲,才又開口:“去先見過你外祖母和兩位舅母了麼?”
季含漪輕輕點頭:“已經見過了。”
顧氏神情裡有一些落寞,又低聲道:“你兩個舅母自小疼你的,如今還也是還記著那些舊事。”
“你都彆放在心上,都是一家人,哪裡能不指著你好呢,你彆難受。”
季含漪噙著笑看向母親:“我都知曉的,我沒難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