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吧。”
那三個字如同冰珠子砸在青石地上,清脆,冰冷,不帶任何情緒,卻在蘇晚晚的腦海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安置?怎麼安置?和他一起嗎?】這個念頭如同毒蛇般竄起,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她猛地抬起頭,透過晃動的珠簾看向蕭景玄,試圖從他臉上找出哪怕一絲暗示,但那張冷硬的側臉如同磐石,沒有任何波瀾。
他沒有再看她,說完那三個字後,便徑直轉身,玄色的衣擺劃過一個利落的弧度,率先向大殿後方走去。那姿態,仿佛隻是完成了一項不得不完成的任務,而她現在,是這件需要被“安置”的物品。
蘇晚晚僵在原地,手腳冰涼。直到翠兒小心翼翼地蹭過來,帶著哭腔低聲喚了句“小姐”,她才恍然回神。
【不能慌,蘇晚晚,跟上去。】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裡的哽咽,對翠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上。主仆二人像兩隻受驚的兔子,惴惴不安地跟在那個高大的背影之後,穿過幾道回廊,最終停在了一處更為幽靜的院落前。
院門上懸著匾額,寫著“錦墨堂”三個字,筆力遒勁,帶著一股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與這名字的雅致頗有些不符。
早有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和幾個丫鬟垂首等在院門口,見到蕭景玄,齊刷刷躬身行禮,動作整齊劃一,悄無聲息。
“福伯,帶她去新房。”蕭景玄腳步未停,隻丟下這麼一句,便越過眾人,走向了正房旁邊的一間看似是書房的方向。
“是,王爺。”被稱作福伯的管家恭敬應聲,他約莫五十上下,麵容清臒,眼神精明而謹慎,臉上帶著公式化的恭敬,看不出喜怒。他轉向蘇晚晚,微微躬身:“王妃娘娘,請隨老奴來。”
蘇晚晚低聲道:“有勞福伯。”
她被引著走進了正房。新房布置得極儘奢華,觸目所及皆是錦繡,紅燭高燃,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拔步床上鋪著大紅的百子千孫被,桌上擺著合巹酒和各式象征吉祥的果品。一切符合親王大婚的規製,卻唯獨缺少了人氣,冰冷得像一個精心布置的展廳。
“王妃娘娘一路勞頓,早些歇息。若有需要,吩咐外麵的丫鬟即可。”福伯說完,便帶著人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並輕輕帶上了房門。
“哢噠”一聲輕響,仿佛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房間裡頓時隻剩下蘇晚晚和翠兒,以及那劈啪作響的燭火。
翠兒再也忍不住,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又怕被人聽見,死死咬著嘴唇,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小、小姐……王爺他……他去書房了……他是不是……”翠兒又驚又怕,語無倫次。
蘇晚晚站在原地,環顧著這間華麗的新房。每一件擺設都價值不菲,卻都冷冰冰的,折射著燭光,像無數隻冷漠的眼睛在注視著她。那張巨大的拔步床,紅得刺眼,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他去了書房……是什麼意思?是暫時不去,還是今晚都不會來?】這個認知並沒有讓她感到輕鬆,反而更加忐忑。未知的等待,比明確的刑罰更折磨人。
“他暫時不會來了。”蘇晚晚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種脫力後的平靜。她走到桌邊,看著那對金杯,“或許,永遠都不會來。”
這對她而言,或許是眼下最好的局麵。至少,不用立刻麵對那個男人,不用在今晚就經曆那些她恐懼又陌生的事情。
“彆哭了,翠兒。”她轉過身,看著嚇得六神無主的小丫鬟,“幫我把這身行頭卸下來,重死了。”
她現在隻想擺脫這身沉重的枷鎖。
翠兒吸著鼻子,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幫她取下那頂幾乎要壓斷她脖子的鳳冠。當沉重的頭飾被移開,蘇晚晚頓時覺得腦袋一輕,仿佛重新活了過來。接著是繁複的嫁衣,一層層褪下,露出裡麵柔軟的白色中衣。
卸去鉛華,鏡子裡的人臉色蒼白,眼下有著淡淡的青影,眼神裡充滿了疲憊和驚懼未定的茫然,但比起剛才那個濃妝豔抹、如同玩偶般的王妃,至少多了幾分真實。
“小姐,您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翠兒看著桌上精致的點心,小聲問道。
蘇晚晚搖了搖頭。她沒有任何胃口,喉嚨發緊,什麼也咽不下。
“你吃些吧,折騰一天了。”她對翠兒說,自己則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一條縫隙。
窗外月色清冷,灑在庭院中的石板路上,樹影婆娑,寂靜得可怕。這座王府,像一頭沉睡的巨獸,而她,正站在巨獸的巢穴裡,不知何時會被吞噬。
時間一點點流逝。
紅燭燒了將近一半,燭淚堆積,如同她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