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晚幾乎是數著更漏聲熬過了後半夜。
身下是柔軟昂貴的錦被,卻如同針氈。身邊不遠處的地上,躺著這個王朝最令人畏懼的男人,而她,能清晰地“聽”到他內心那些與外表截然不同的、瑣碎而……接地氣的念頭。
這感覺太過詭異,以至於她大部分時間都處於一種震驚與茫然交織的狀態,睡意全無。
天光微熹時,地上的人有了動靜。
蕭景玄幾乎是立刻就睜開了眼睛,那雙深邃的眸子裡沒有絲毫剛醒時的迷蒙,清明冷靜得嚇人。他利落地起身,動作流暢而矯健,沒有絲毫在地板上睡了一夜的僵硬感。
蘇晚晚立刻緊閉雙眼,放緩呼吸,假裝自己還在沉睡。她能感覺到那道視線在她身上停頓了一瞬。
【還在睡?】心聲響起,帶著點剛睡醒的低沉,【倒是心大。】
蘇晚晚:“……”到底是誰心大啊!
他沒有叫醒她,也沒有再多看她一眼,徑直走到椅邊拿起外袍穿上,然後便開門走了出去。門外似乎早有侍從等候,低語幾句後,腳步聲便遠去了。
直到確認他確實離開了,蘇晚晚才猛地睜開眼,長長地、劫後餘生般吐出了一口氣。一直強裝鎮定的翠兒也立刻撲到床邊,帶著哭腔:“小姐,您沒事吧?嚇死奴婢了!”
“我沒事。”蘇晚晚坐起身,揉了揉因為僵硬而酸痛的脖頸,眼神複雜地看向地上那套已經被整齊疊好的被褥。
【他居然真的就這麼睡了一晚地板……還自己疊被子?】這和她想象中的王府王爺,尤其是“活閻王”的形象,實在相去甚遠。
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完畢,換上了一身王府準備的、料子比她過去所有衣服都好上數倍的常服,蘇晚晚依舊有些精神恍惚。讀心術帶來的衝擊太大,她需要時間消化這個驚天秘密,並思考如何利用它在這龍潭虎穴裡活下去。
福伯適時出現,恭敬地請她去用早膳,言明王爺已在膳廳等候。
蘇晚晚的心又提了起來。麵對麵的早餐?這考驗來得太快了。
她帶著翠兒,跟著福伯穿過回廊,來到一處布置雅致的膳廳。蕭景玄已經坐在主位上了,他換了一身墨藍色常服,少了些許蟒袍的威嚴,卻依舊身姿挺拔,氣勢迫人。他正低頭看著一份似乎是軍報的文書,眉宇微蹙,側臉線條冷硬。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目光掃了過來。
蘇晚晚立刻垂下眼睫,做出恭順畏懼的樣子,小步挪到桌前,屈膝行禮:“王爺。”
“坐。”他放下文書,言簡意賅。
蘇晚晚依言在他下首的位置坐下,身體繃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眼觀鼻,鼻觀心,不敢亂看。
丫鬟們安靜有序地布菜。精致的點心,熬得糯軟的米粥,幾樣清爽小菜,香氣撲鼻。但蘇晚晚毫無食欲,喉嚨發緊。
蕭景玄似乎也沒有說話的意思,拿起銀箸,開始用膳。他的動作優雅,卻帶著一種軍人的利落,進食速度不慢,但絲毫不顯粗魯。
膳廳裡隻剩下輕微的碗筷碰撞聲。
蘇晚晚強迫自己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著粥,味同嚼蠟。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對麵那人身上,小心翼翼地“偷聽”著。
【……太瘦了。】心聲突兀地響起,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嫌棄,【風一吹就倒,蘇明遠怎麼養的女兒?】
蘇晚晚舀粥的手幾不可察地一頓。關你什麼事!她在內心反駁,麵上卻依舊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樣。
【吃東西像隻小鬆鼠。】心聲又評價道,這次似乎……沒那麼嫌棄了?【就是吃得太少,怪不得這麼瘦。】
蘇晚晚看著碗裡才下去一小半的粥,感覺自己被內涵了。她不是不想吃,是緊張得吃不下啊!
就在這時,一個丫鬟端著一盤看起來十分酥脆的油炸果子過來,許是地上有些滑,也可能是被蕭景玄周身的氣場懾住,腳下一個不穩,手一抖,那盤果子直直地朝著蘇晚晚的方向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