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那令人不適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處,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隻在蘇晚晚心間留下了一圈擴散的漣漪,隨即又被林間的靜謐緩緩撫平。
蕭景玄似乎完全沒把那個插曲放在心上,他控著馬,依舊維持著不疾不徐的速度,帶著蘇晚晚在林木間穿行。陽光被茂密的樹冠切割成細碎的金斑,灑在兩人身上,隨著馬匹的行進明明滅滅。
與外麵狩獵大隊的喧囂馬蹄聲和呼喝聲相比,這片區域安靜得仿佛另一個世界。隻有風穿過葉隙的簌簌聲,偶爾幾聲清脆的鳥鳴,以及身下馬匹沉穩的呼吸和蹄聲。
蘇晚晚緊繃的神經,在這份寧靜中不知不覺鬆弛了下來。她不再隻是緊張地盯著前路和可能的“危險”,開始有閒暇去欣賞周圍的景致。參天的古木,纏繞的藤蔓,不知名的野花在樹根處悄然綻放,散發出淡淡的草木清香。
“這裡的空氣真好。”她忍不住輕聲感歎,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肺腑都被洗滌了一遍。
蕭景玄側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微微仰著臉,閉著眼,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陰影,臉上帶著純粹的、享受的神情,不再是那種小心翼翼的惶恐。他目光微動,沒有接話,隻是握著韁繩的手指稍稍鬆了鬆。
【倒是會找舒服。】心聲裡聽不出喜怒,但似乎……並不反感這份寧靜被打擾?
又行了一段,前方出現一小片林間空地,旁邊還有一條清澈的溪流潺潺流過。蕭景玄勒住馬:“在此稍歇。”
蘇晚晚正覺得騎馬時間久了,腿有些酸麻,聞言立刻點頭:“好!”
兩人下馬,將馬匹拴在溪邊的樹上,讓它們自行飲水吃草。蕭景玄走到溪邊一塊平坦的大石旁,隨意地坐了下來,背脊依舊挺直,目光習慣性地掃視著四周,帶著軍旅之人特有的警惕。
蘇晚晚則沒那麼多講究,她好奇地蹲在溪邊,看著清澈見底的溪水中小魚遊弋,忍不住伸出手指想去碰碰水麵。溪水冰涼,激得她微微一顫,卻覺得有趣,又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臉,清涼的感覺讓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蕭景玄看著她孩子氣的舉動,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也不怕著涼。】
蘇晚晚洗完臉,站起身,環顧四周。空地上開著不少小小的紫色野花,星星點點,很是可愛。她猶豫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坐在石頭上的蕭景玄,見他似乎並沒有注意自己,便悄悄蹲下身,采了幾朵,笨拙地想要編個花環。
可惜她手藝實在不佳,編了半天,隻弄出個歪歪扭扭、隨時可能散架的東西。
蕭景玄雖然目光看著彆處,但眼角的餘光卻將她的動作儘收眼底。看著她跟那幾朵可憐的小花較勁,手指都被花莖勒出了紅痕,那副認真的笨拙模樣,讓他心下覺得有些……好笑。
【蠢死了。】心聲毫不客氣地評價,但他自己都沒察覺,那慣常緊抿的唇角,似乎軟化了一毫米。
蘇晚晚終於放棄了編織大業,看著手裡那個慘不忍睹的“作品”,自己也覺得好笑。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走到蕭景玄旁邊,隔著一小段距離坐了下來。
兩人一時無話。
氣氛卻並不尷尬。一種奇異的平和籠罩著這片小小的天地。脫離了王府的規矩,遠離了人群的視線,在這無人打擾的林間,他們仿佛暫時卸下了身份的枷鎖。
蘇晚晚偷偷打量著身邊的男人。他坐在那裡,像一座沉默的山。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柔和了那份過於冷硬的線條。他微閉著眼,似乎也在享受這難得的靜謐時光。
【好像……也沒那麼可怕。】這個念頭再次清晰地浮現在蘇晚晚腦海。不僅不可怕,此刻的他,甚至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
她想起他剛才不動聲色將她護在身後的樣子,想起他默許她慢慢練習騎射的耐心,想起手腕上這把量身定做的“護晚”。
心口某個地方,悄悄塌陷了一小塊,變得無比柔軟。
“王爺,”她鼓起勇氣,輕聲開口,打破了沉默,“這裡的景色真美。”
蕭景玄睜開眼,深邃的眸光看向她,又掠過眼前的溪流和林木,淡淡地“嗯”了一聲。
【尚可。】
“比京城裡舒服多了,”蘇晚晚繼續說著,聲音裡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輕快,“沒有那麼多規矩,也不用見那麼多……不相乾的人。”她意有所指,想起晉王就忍不住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