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宸王府的書房裡卻暖意融融。上好的銀霜炭在雕花銅獸爐裡靜靜燃燒,驅散了夜晚的寒涼。蕭景玄屏退了左右,獨自坐在寬大的紫檀木書案後,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深邃的目光落在跳躍的燭火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白日裡蘇晚晚那句“有王爺在,妾身不怕”,以及她那雙亮晶晶的、充滿信賴的眼睛,總是不經意地在他腦海中浮現。這種感覺很陌生,像一顆投入古井的小石子,漾開了一圈圈細微的漣漪,擾亂了慣常的平靜。他不太習慣這種莫名的情緒,下意識地想將其歸咎於即將到來的宮宴帶來的煩躁,但心底深處又隱約知道,並非全然如此。
【麻煩。】他在心裡給了個結論,但具體麻煩什麼,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三聲極有節奏的、幾不可聞的叩擊聲。
蕭景玄眼神瞬間一凜,所有雜念頃刻消散,恢複了慣常的冷銳與清明。他沉聲道:“進。”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滑入室內,單膝跪地,全身籠罩在夜行衣中,隻露出一雙精光內斂的眼睛。正是他麾下暗衛統領,影七。
“主子。”影七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風塵仆仆的疲憊,雙手呈上一封火漆密封的密信,“北境急報。”
蕭景玄接過密信,指尖微一用力,捏碎火漆,迅速展開信紙。燭光下,他冷硬的側臉線條隨著閱讀的深入,愈發繃緊,眉宇間凝起一層寒霜。
信上的內容很簡單,卻字字千鈞:晉王麾下的一名心腹官員,近日與北方邊境一個名為“黑狼”的部族往來密切,且有大量來路不明的金銀通過地下渠道流入該部族。而就在三日前,邊境一小股巡邏隊遭遇不明身份者伏擊,全軍覆沒,現場痕跡雖經刻意偽裝,但暗衛冒死深入查探,發現了與“黑狼”部族戰士慣用武器相符的箭簇殘留。
“黑狼”部族,素來彪悍,近年來雖表麵臣服,卻小動作不斷。此刻與晉王的人扯上關係,邊境巡邏隊又恰好遇襲……這一切,絕不可能隻是巧合。
蕭景玄的指尖微微收緊,薄薄的紙張被捏出褶皺。眸底深處,仿佛有風暴在醞釀。他周身的氣息變得冰冷而危險,連書房裡的空氣都似乎凝固了。
【果然……按捺不住了麼。】他心底冷笑,殺意如冰刃般劃過。【勾結外族,構陷邊軍……蕭景宏,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為了那個位置,連祖宗基業、邊境安寧都可以不顧?】
他想起蘇晚晚白日裡還提起北地糧食已安全送達,邊境將士得以飽腹……若此時邊境因晉王的陰謀再起戰火,那些糧食,那些將士,又將陷入何等境地?
一股怒意在他胸中翻騰。這不僅僅是朝堂權力之爭,更關乎邊境無數將士和百姓的生死!
“消息可曾走漏?”蕭景玄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回主子,發現箭簇的兄弟已……殉職。屬下接到消息後,立刻封鎖了所有線索,目前消息應未外傳。”影七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痛。
蕭景玄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駭人的平靜。“知道了。加大監視力度,晉王府,那個官員,還有‘黑狼’部族的動向,給本王盯死了!一有異動,即刻來報!”
“是!”影七領命,身形一動,再次如同融入陰影般,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書房內恢複了寂靜,隻剩下炭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蕭景玄獨自坐在案後,久久未動。燭光將他的身影拉長,投在牆壁上,顯得孤寂而沉重。邊境的危機,朝堂的暗箭,像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緩緩收緊。
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絲疲憊。這種算計與防備,他早已習慣,但每一次,依舊讓人覺得身心俱疲。
忽然,一陣極輕微的、帶著點猶豫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停住。緊接著,是蘇晚晚那溫軟中帶著點試探的聲音:
“王爺?您……還沒歇息嗎?妾身燉了盞燕窩,您要用些嗎?”
蕭景玄微微一怔,周身的冷冽氣息下意識地收斂了幾分。他抬眼看向房門,腦海中浮現她捧著燉盅,站在門外有些無措又強自鎮定的模樣。
【這麼晚了……】他心底那根緊繃的弦,似乎因這突如其來的打擾,稍微鬆動了一絲。煩躁依舊存在,但在那冰冷的權謀算計之下,仿佛注入了一縷微弱的暖流。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門外的蘇晚晚以為他不會回應,準備悄悄離開時,裡麵傳來了他低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