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宏被拖出金鑾殿時那副失魂落魄、涕淚橫流的狼狽模樣,成了接下來幾天京城各大茶館說書先生嘴裡最熱門的橋段,衍生出不下十個版本。當然,流傳最廣的版本裡,宸王殿下是智勇雙全、洞悉先機的天神,宸王妃是柔弱堅韌、惹人憐愛的仙子,而怡親王嘛……則是那個關鍵時刻總帶著點不正經、但總能神奇破局的關鍵先生。
至於晉王?哦,現在是庶人蕭景宏了,他在所有版本裡都扮演著那個醜角,被描繪得越是卑劣不堪,就越發襯托出主角們的光輝偉岸。
宸王府內,氣氛則是前所未有的輕鬆。下人們走路帶風,連院子裡那幾棵老鬆樹,在蘇晚晚眼裡都顯得格外青翠欲滴。
“翠兒,快!把咱們私藏的那罐茉莉花茶拿出來泡上!再讓廚房把昨天買的那些零嘴兒都端過來!”蘇晚晚毫無形象地歪在軟榻上,指揮著丫鬟,感覺自己終於又活過來了。什麼規矩,什麼儀態,在“死裡逃生”的巨大喜悅麵前,統統靠邊站!
翠兒笑著應了聲“是”,腳步輕快地去了。她現在對自家小姐哦不,是王妃)佩服得五體投地,覺得小姐簡直就是話本子裡寫的那種深藏不露的奇女子!
蘇晚晚抓起一塊新做的桂花糕塞進嘴裡,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化開,幸福感爆棚。
【啊!這才是人過的日子!不用提心吊膽,不用勾心鬥角,有吃有喝,陽光明媚!】她滿足地眯起眼,像隻偷腥成功的貓,【至於那個什麼蕭景宏?愛圈禁哪兒圈禁哪兒,隻要彆再來煩我就行!】
她正美滋滋地盤算著接下來是看話本子還是睡個回籠覺,就聽到熟悉的、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蕭景玄走了進來。他依舊是一身墨色常服,身姿挺拔,隻是眉宇間連日來的凝重似乎消散了不少,雖然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氣,明顯減弱了幾分。
他看到歪在榻上、腮幫子還鼓鼓的、像隻倉鼠一樣的蘇晚晚,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毫無儀態。】內心習慣性地評價了一句,但不知為何,看著她那副慵懶又滿足的樣子,他竟覺得……有點順眼?
蘇晚晚看到他,趕緊把嘴裡的糕點咽下去,試圖坐直身體,挽回一下自己即將崩塌的形象。“王、王爺。”
蕭景玄“嗯”了一聲,在她對麵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掃過桌上那堆琳琅滿目的零食,又落回她臉上。
“宗人府那邊傳來消息,”他開口,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蕭景宏昨夜試圖懸梁,被看守發現,救了下來。”
“啊?”蘇晚晚驚訝地張大了嘴,手裡的半塊糕點差點掉下來,“他……自儘了?沒成功?”
【嘖嘖,真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啊。】她內心吐槽,【不過也是,從雲端跌落到泥潭,這種落差,一般人還真受不了。】
“嗯。”蕭景玄端起福伯剛奉上的茶,抿了一口,“父皇下令,加派人手看管,不許他再出任何意外。”他頓了頓,補充道,“活著,才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蘇晚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是啊,對於蕭景宏那種曾經權勢滔天的人來說,剝奪他的一切,讓他在無儘的悔恨和絕望中苟延殘喘,確實比一刀殺了他更折磨。
【殺人誅心,莫過於此。】她內心感歎,【皇帝老爹也是個狠人啊。】
她看向蕭景玄,發現他提起這個曾經最大的政敵兼兄弟時,眼神平靜無波,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也沒有兔死狐悲的憐憫,隻有一種……塵埃落定後的淡然。
【這家夥,心理素質真是杠杠的。】蘇晚晚暗自佩服。
為了打破沉默主要是她自己有點受不了這過於“正經”的氣氛),她拿起一塊看起來最酥脆的芝麻糖,遞到蕭景玄麵前,臉上堆起一個自認為最甜美無害的笑容:
“王爺,嘗嘗這個?可香了!”
蕭景玄看著那塊沾滿了芝麻、油光鋥亮的糖,又看了看蘇晚晚那亮晶晶、充滿“期待”的眼睛,沉默了兩秒。
【……太甜。】內心抗拒。
【……看起來有點油。】繼續抗拒。
但鬼使神差地,他還是伸出了手,接了過來。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她微涼的指尖,兩人都微微一愣。
蘇晚晚像被燙到一樣迅速縮回手,臉上有點發熱。
蕭景玄則麵無表情地將那塊糖放進了嘴裡,咀嚼了幾下。
【……果然很甜。】內心評價,【還有點粘牙。】
但看著蘇晚晚那雙一眨不眨盯著他、仿佛在等待評分的小動物般的眼睛,他咽下糖,淡淡地吐出一個字:
“尚可。”
蘇晚晚的眼睛瞬間彎成了月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