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跟著那位姓李的車間主任,一路小跑進了軋鋼廠的三車間。
巨大的廠房內部充斥著轟鳴聲,空氣中彌漫著機油、鐵鏽和金屬灼熱後的氣味。
巨大的軋鋼機如同鋼鐵巨獸匍匐在車間中央,此刻卻偃旗息鼓,周圍圍著一圈愁眉不展的工人和技術員。
“讓讓!都讓讓!李主任回來了!”有人喊了一嗓子。
工人們自動分開一條道,目光卻都好奇地落在李主任身後那個麵黃肌瘦的年輕人身上。
這誰啊?李主任怎麼領了個半大小子進來?
一個老師傅模樣的中年人迎了上來,他是三車間的技術骨乾周師傅,臉上又是油汙又是焦急:“主任,聯係上王師傅了嗎?這耽誤不起啊!”
“機修廠王工開會去了,他徒弟沒轍!”李主任語速極快,指了指身後的趙四,“老周,這是趙明,他說他懂點門道,先讓他看看!”
“他?”周師傅這才正眼打量趙四,眉頭擰成了疙瘩,“主任,這可不是鬨著玩的!這進口的軋機精貴著呢,萬一瞎鼓搗壞了……”
趙四明白這個時候可不是裝孫子的時候了。
立刻上前一步,姿態放得極低。
“周師傅,李主任,我不會亂動的。我以前在鄉下,見過農機站處理過類似的毛病,想著萬一能有點借鑒……”
“您讓我遠遠瞅一眼,要是覺得我說得不對,我立馬就走,絕不給廠裡添亂!”
李主任現在是死馬當活馬醫,對周師傅道:“讓他看看!看看又不掉塊肉!”
周師傅狐疑地看了趙四一眼,最終還是側開身子,沒好氣地指了指軋機核心部位。
“喏,就那兒!主軸和齒輪箱連接的地方,卡死了!一動不動!”
趙四凝神望去,隻見巨大的軋輥下方,傳動結構複雜,此刻能看到一些碎裂的金屬屑和乾涸的油汙混合在一起,情況確實棘手。
他湊近了些,用手輕輕觸摸感受了一下溫度和各部件的相對位置,鼻子嗅了嗅殘留潤滑油的氣味。
這一係列專業的動作,讓周師傅眼中的輕視稍微褪去了一點點。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這年輕人,至少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
“怎麼樣?有辦法嗎?”李主任急切地問。
趙四沉吟了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確保聽起來像是鄉下經驗。
“領導,周師傅,”他指著故障部位,“我看這情況,和我在農機站見的確實像。”
“軸承內圈肯定碎了,碎渣子卡死了齒輪副,鏽蝕也挺嚴重。硬來肯定不行,軸頭拉傷了這機器就真廢了。”
“廢話,這我們都知道!”周師傅旁邊一個年輕技工嘟囔道。
趙四沒理他,繼續道:“我之前看到的土法子,是先拿煤油慢慢滴灌,浸潤個把鐘頭,把鏽和油泥泡軟了。”
“然後,最好有拉馬,把損壞的軸承座拉出來。如果位置實在不好下拉馬……”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車間工具箱裡的一堆銅棒:“就用紫銅棒,或者軟一點的木頭棒,墊著,用小錘子一點點敲擊震動配合。”
“有時候還得用噴燈稍微加熱一下外套,利用熱脹冷縮……最關鍵的是力道和耐心,絕對不能蠻乾。”
他這一番話,比在廠門口說的更加詳細具體,甚至連工具的選擇、方法、注意事項都點了出來。
周師傅的眼睛亮了!他是懂行的,趙四說的這些法子,雖然不是啥高深理論,但絕對是老師傅口口相傳的寶貴實踐經驗!
尤其是用紫銅棒和熱脹冷縮的巧勁,這絕不是光靠看書能學會的!
“主任!他說的……有門!”周師傅猛地一拍大腿,臉上的愁容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興奮,“咱們庫房裡就有拉馬!煤油也有!噴燈也有!”
他看向趙四,眼神已經完全變了:“小趙同誌,這活兒……你有把握嗎?”
趙四心裡有十成把握,但嘴上卻說:“周師傅,我隻有看過的經驗,自己沒親手弄過這麼大的機器……要不,您來主持,我在旁邊給您搭把手,瞅著點?”
周師傅聞言,對趙四生出了幾分好感。這年輕人,有本事還不驕不躁,懂規矩!
“好!就這麼辦!”李主任一錘定音,“老周,你主導,小趙同誌協助!需要什麼工具材料,馬上讓人去拿!全車間配合你們!務必儘快修複機器!”
車間立刻動了起來。取工具的取工具,拿煤油的拿煤油,閒雜人等都清開,給維修留出足夠空間。